吕大少爷为人谦和,说话做事总带着一股和风细雨的劲儿,乍一看柔善的简直不像姓吕的,然而婚姻上的选择照样是走前人老路,新夫人是他勉强出了五服的堂姐。
家里没人当面过问这黄鼠狼的来历,就连吕仁也是一样的对它视而不见,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没人知道他其实一直在忍,忍着不拂袖而去,也忍着不露出他的本相,等吕仁和新夫人携手来到他们这一桌敬酒,他主动起身举杯,完成任务一样说:“大哥,三姐,我敬你们一杯。”
“我知道。”吕仁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四两拨千斤,他凝望着眼前这双肖似自己的眼睛说,“老二,我向你保证,一切都不会变,结婚以后,你还是我唯一的亲弟弟,我对你永远都不会变,所以你也给我一个保证,不要为一些可有可无的情绪糟蹋了自己,好吗?”
其实曾经是有过办法的,当吕仁只是他大哥的时候,他很知道该怎样发挥弟弟的优势,该认输就认输,该服软就服软,但世上险些就没有大哥这个人了。望见吕仁颈下伤痕的那一刻,吕慈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他爱着自己的亲哥哥,然后一切都回不去了。
宴席在大宅子里连摆两场,中午的排场更大些,瞧着难免有些乱,然而乱中有序,没有失了体面。等到普通人走尽了,异人界的圈里人也来的差不多了,才请到后面花园里,再开这正式的晚宴。
可是吕慈毫无征兆的换了思路,他抬起眼来,目光刀子似的剜出去,等落到吕仁身上,又放轻到了至多只能刮出一道血线的地步,面对大哥,他总是这样没有办法。
这小东西既是送不回去,就只能凑合着养,幸好它不知道在哪里沾染过仙气,不咬人的时候,养起来非常省心,半个月不到的功夫,已经长大了一圈。
王蔼刚被关石花抽了个比雷还响的巴掌,坐回到餐桌边上看人家新婚夫妻琴瑟和鸣,心情堪称糟糕,但他碰壁多了,已然习惯,不消提醒就自觉的没再过去讪脸,只是侧过完好的半边脸去问:“刺猬,你哥结完婚,是不是就该你了?”
吕仁对待这些姑父、姐夫们,态度迥异于他的父亲和弟弟,称呼是客气尊重的,并没有视而不见,或者索性把他们当牛马使的意思,但没人敢真得跟他充长辈,因为老七若是发现有人跟他哥上脸,动起手来是没分寸的。
“那你可以不出现,我不勉强,至于父亲母亲和其他宾客那里,你也不必操心,我会处理好的。”吕仁有条不紊的做安排,无论发生什么样的情况,他都有信心应对。
新夫人挽着吕仁的手臂跟客人寒暄、敬酒,做一切新娘子该做的事,她对丈夫的相貌性情始终是很满意,所以笑容发自真心,瞧着很有一种盈盈的温柔,跟吕仁正是天生一对,看在旁人眼里除了般配,再没有别的话讲。
如此对视片刻,吕慈败下阵来,他垂头闭眼,将神情藏到阴影里,几乎无声的回了个好字。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你结婚么?”吕慈听到自己发问。
吕家是异人界的高门大户,然而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素来是偏于封闭的,自现任家主接任后,数十年来,再没有过比今天更热闹的日子,凡是有交情的门户全都收到了请柬,再浅的也没落下。
新夫人的长睫毛颤抖了一瞬,端着酒杯的手倒是稳稳当当,同他轻轻一碰,然后将杯子凑到唇边一饮而尽
吕慈没有回答,他作为新郎的亲弟弟,非常反常的从中午一直平静到了晚上,期间没发过任何脾气,也没跟任何人斗过嘴。他为人处世最是桀骜,从来都是由着性子说话,现在规矩成这样,一看就是被提前上了眼药。
吕仁坐在吕慈面前,将婚礼当日的流程一应通知完毕,目光和语气都是洞察一切的温和:“老二,我希望你那天能收一收自己的脾气。”
吕家的上门女婿是没有资格在这样的场合中出现的,干完活儿便自觉消失的无影无踪。同样是卖力气,他们的儿女是给自家人帮忙,他们自己则混得跟佣人差不多。
李慕玄活得一直是很糊涂,办这种事也是一样的思路稀碎——吕慈长得挺好,并且他们谁也无需为对方负责,所以这一觉睡下去他不吃亏,既然不吃亏,那就能睡。况且他以全性自居,坏事自然是办得越多越好,既是不屑于去做贼,那偷人也算是够坏的了。
胡图大师名不虚传,算出的小吉日非常之好,等到婚礼正式举行的当日,天空碧蓝如洗,气温也是不冷不热,来道喜的宾客身处其中,都是心旷神怡挺自在。
吕慈胆子更是异乎寻常的大,凡是想到了的事,只要不跟吕仁沾边,就没有他不敢干的,自己的衣服穿不得了,便换上李慕玄的衣服,赶在天亮前跟没事人一样开车回去。唯一的疏漏是忘了检查口袋,没发现小黄鼠狼在里面睡得挺香,被他原路给揣回了家。
吕慈从小就有挂相的毛病,想笑就笑,想怒就怒,在大哥面前,他嘴角发僵的强忍着问:“如果我做不到呢?”
阵仗既是这样隆重,所有人的心里也就达成了一个共识——吕家要换人当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