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的女儿是不是叫萧晓鹿,辛桐坐在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座椅上发出这一条消息。
自动门外漆黑一片,大雨倾盆,积水的柏油路噼里啪啦地响。
年初就说要建的新地铁线和新机场终于铺设到了租屋附近,半个路道都拿蓝铁板团团围死。本来十分钟能走的直线被硬生生拉长成半个多小时。
辛桐下班回来,刚出地铁没多久,天降暴雨,鞋袜全shi。
新安这个沿海城市,春夏秋冬没一个季节不落雨。
若是原先的路程,大不了冒雨跑上十来分钟奔到家,可地铁建设的工程板一围,便让她没了法儿,只得躲在便利店里等雨歇。
她买下雨伞,从冷藏柜里挑了个鸡rou饭团,踌躇片刻又顺了份烟熏培根沙拉。饭团交给店员放进微波炉转热,沙拉准备带回家吃。
浅灰色的大衣被雨淋shi了大半个肩膀,在暖气的烘烤下缓缓变干,嘴里嚼着饭团,心口也逐渐暖了起来。
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绝对是一份送给城市人的厚礼,能让这些劳碌的虫蚁能在一日的疲倦后稍稍喘口气。
不一会儿,母亲回复:你怎么知道?
辛桐想了下,简简单单地告诉母亲:没什么,遇上了。
没出事吧,母亲发。
辛桐拿着手机勉强一笑:没。
那就好。她说。
过了许久,母亲又发来一条消息:妈妈对不起你。
她总在说这句话,讲了好多遍。
别在抱歉了,我知道你是个女人。辛桐打完这句,发送键上的拇指悬在半空,最终还是逐字删去。
都过去了,她说。
感谢科技将这种疏离的沟通方式交给世人,令我们在最狼狈时也能保持悄然无声的得体。
你还记不记得你五岁在新安平屋的事,回老家跟舅舅舅妈一起住之前,刘佩佩问女儿,有一次我给你带了蜂蜜蛋糕。
记得一点。辛桐答。
对于二十三岁的她而言,2001年的记忆已消逝殆尽。
辛桐隐约记得她在新安的某个毛坯房住过,包括她在内的六户人共用一间厕所。是厕所,也是浴室,但只有蹲坑,没有自来水喷头,洗澡要拿塑料盆到不远处的水井打水,再拿进屋内烧开,装在暖水瓶里提进厕所用。
里面住的绝大多数是年轻的外来打工者,各种方言混杂。厨房建在房间外的走廊,一个煤气灶、一个铁锅,电饭煲安在屋内,六户人家都是这样。半个廊道有塑料棚挡雨,烧饭的油烟直接排到天上。
一座城市刚呼出第一口新鲜空气时,什么人都有。
人们不想在农村种地,就会跑到城市赚钱,用各种手段,忍耐很多不公,希冀赚很多钱,渴望一个美好的明天。
她没再去上幼儿园。
她本来是上幼儿园的,还在园里学算盘、舞蹈和电子琴。
舞蹈是芭蕾——爸爸心目中小公主应该学的特长。
可惜辛桐真的不记得父亲的模样了,他的去世时她才到四五岁。
那段时间她整日待在家里发呆,看图画书,以米粥配咸鸭蛋和榨菜糊口,还有很多很多的白菜。结果有一天,是冬天,母亲突然带回家一盒蜂蜜蛋糕,其实辛桐最喜欢吃的是巧克力nai油蛋糕,可她们真的没钱了。
就是那天,刘佩佩告诉女儿,笔画输入让她的字打得很慢。
辛桐问:什么?
小凤姐发现了我。她说。
本来……本来那天我想等你吃完蛋糕,就把你带到街上扔掉,然后我去跳河,见你爸。她说。我不想让你再跟着我受苦了。
那时刘佩佩在工厂的流水线上打工,做活很慢,勉强糊口。
2001年,因美国911事变,大量外资企业从新安撤离。工厂一下开起来,又一下倒闭,熟练的女工被留下,没用的卷铺盖走人。
她如今长大了,才知道原来我们无时无刻不是在与时代共呼吸。
刘佩佩缓慢地打字,她告诉她:后来你吃蛋糕,我好久没看你那么高兴了。吃着吃着你让我也吃一口,你说“妈妈,你也吃,你也吃,蛋糕很好吃”,你就一直这样说,一直……那时候我就想着我不能死掉……小桐,可以帮妈妈向云洲说一声对不起吗?他是个好孩子。
我会的。辛桐说。
她长舒一口气,全身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好了,都过去了。”辛桐再一次这么说。
你也不好说苦不苦,经历过的事都算过去了,哪儿还有空说什么苦不苦呢?
她坐在便利店,咬着买来的饭团,雨哗啦啦得响。
手机突然弹出一个消息,是江鹤轩。
在家吗?他问辛桐。
怎么了?辛桐反问。
我买了点东西想送来。他说。快到你生日了。
辛桐愣了下,才想起自己快要生日了。
我在外面的便利店,下雨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