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一片柔软。Yin冷沉默的少年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多么柔软,他说,“我挺喜欢的。行了,我陪你打游戏。”
七月的大夏天,冷气从空调里呜呜的吹。两个少年就瘫在沙发上打游戏。
其实李安生不爱打游戏,更喜欢的是看那毛躁的男孩子一边按键一边张牙舞爪的模样。其实一中已经提前布置了许多作业,李安生宁愿晚上熬夜,也不愿意错失任何一个在赵宇家的荒废的下午。其实赵宇觉得和完全不算对手的人玩游戏没什么劲,却愿意手把手教人怎么玩。其实赵宇的水平横扫众兄弟,却特地输个一局两局。其实……总有太多的其实,是心甘情愿的千金难换的甜蜜的成全。生而为人,最幸运的是有其实,最不幸的是无如果。
赵宇觉得人可真奇怪,当人拥有的时候从未在意,失去了却百般回想。一个字,贱。
13
黑色的轿车驶过川流不息的高架桥,行过路灯闪耀的马路,踏过菜市场门口的污水滩,挤进狭窄到只容单行的小区,最终在一栋陈旧的老居民楼前停下。太多小毛驴小自行车杂乱堆在楼下,使汽车进退两难。尽管车窗紧闭,车外仍然传来阿姨们跳广场舞动次打次的嘈杂音乐,夜市摊子用支离破碎的大喇叭喊15块一件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还补充说明一下就是错过就没了啊。车屁股后头传来刺耳的喇叭声,随声一个中年男人骑着辆灯坏了的电瓶车从车旁逼仄的小缝儿钻了过去,还鄙视地啐了一声。
李安生一手搭在方向盘上,静静地看着,仿佛置身事外。
赵宇仿佛突然惊醒一般直起身子,“到了?”
李安生低头滑了滑手机,“到了。导航的,没错吧?”
赵宇嗯了一声,正想开车门,突然听见李安生问他:“这次假休几天?”
这属于朋友间正常的问答。赵宇犹豫了一下,“少说得有个两天吧。之前干了一个月的活……”他戛然而止,想了想又说,“不请你上去了。谢谢你送我回来,我先走了啊。”他伸手去握车把,却没动静。
李安生没吭声,也没开车门锁,沉默两秒,突然说:“赵宇,你家是什么时候出事的?”
赵宇面色如常,故作轻松:“不就前几年?行了,你挖人伤疤干什么?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静谧的车厢里的空气慢慢凝固。
赵宇又拉了下车门,还是拉不开。他有点烦躁,但所幸多年的磨砺让他的耐心直线上升,不再一点就炸。他又软了语气,“就这样吧,下次有空再见。”
李安生侧身过去,附耳低声说,“哥,是高三那年吗?”
赵宇愣了。
李安生直直地盯着赵宇。但他发觉,他恨透了看见赵宇受困狼狈的样子。他几乎以全身力气摁开车门锁,看着赵宇扔下一句再见便离开,将车门嘭得关上。车厢还是沉默,仿佛从未有过任何变化。
黑色的轿车穿出狭窄到只容单行的小区,将菜市场门口的污水滩溅起小小的水珠,行过路灯慢慢黯淡的马路,驶过川流渐息的高架桥,停在高档小区的地下车库里。小区常年恒温,温暖如春。李安生摁开电梯,电梯缓缓上行,除了极其轻微的机器响声,几乎静谧。在高楼停下的电梯门缓缓打开,入眼的即是亮着暖橘灯光的玄关。李安生头一回胡乱踢开鞋子,他走进自己大到寂寥的房间,落地窗外,万家灯火。
他厌恶见到赵宇的弱点。
赵宇理所应当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少爷,他应该不缺亲情、不缺朋友、不缺拥护者,不缺恋人,更不应该缺财富和地位。他生而自由且高傲,在最珍贵的年纪肆意地做一切他想做的事。他几乎没有畏惧,任何波折在他眼里都不过小事。他又是极其柔软,因为他对接受爱习以为常,也对给予爱毫不吝啬。
宇哥自始至终,都应该是前呼后拥意气风发高高在上的矜贵,怎么会忽陷淖泥中?怎么可以?
可他更厌恶的是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李安生,是个生下来就没见过亲爹的穷酸小子。他摊上了个多病而喜怒无常的妈,亲爸每月打发乞丐般给些钞票,常年独行,没有朋友,性格古怪Yin暗。他何德何能、三生有幸曾苟得一份爱情,却被自己轻易地扔下。
六年太长了。他六年的空缺,对赵宇的一切一无所知。当年他负气离开,连高中毕业证都是从包裹中拆封。他在遥远的帝都呆了一年,又在加拿大独自生活。他以为,异国他乡的陌生、离开恋人后的孤寂、近乎部队式的严苛生活已经足够作为一段早恋的祭奠。他曾在最受不了的时候独自回国,在一中门口慢慢的走,最后一直走到了十四中。他拍下了十四中那棵树,就此将一切记忆都沉淀在心里,不再去想。
可当他随便的决定“不再去想”的时候,他最珍贵的人蜗居在嘈杂脏乱的老式小区里,在日以继日的高速公路上奔波,忍受着他从未知情的痛苦。
而他无能为力,因为他甚至都不在赵宇身边。
是电话铃声将李安生惊醒。
他滑开手机,一个有些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