窜出隐蔽的山谷入口不远,他被路旁的一大团紫红色吓了一跳。
那是他熟悉的颜色,是他的那件衣服。
乔清连忙跑过去,摇晃那缩在石头后面的人。
项飞羽身体冰凉,脸都蒙上了一层霜,被他拍醒之后神情很是茫然。
乔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不知道项飞羽是怎么走回来的,走了多远。但这谷口若不是懂路的人,是看不出任何端倪的。
“……大夫!”项飞羽哑着声,用僵冷的手指扯住他衣袖,“你……”
乔清没敢说话,蹲在他面前捂着他耳朵,一下下地搓,想把他搓热一些。
这衣服是很厚实的,项飞羽没有被冻死,真是万幸。乔清在他的帽子上发现了一些泥土与草叶的痕迹,他猜测昨夜项飞羽应该是在外面寻了个山洞歇息。
——那也不得了啊。
他连忙搓了又搓。
项飞羽那个“你”卡了许久,下面是什么他没说出来。
耳朵渐渐热起来了,乔清又握着他的手,给他输送内力,但就是没脸跟他说“对不住”。
他察觉到项飞羽体内的真气已经在自如地运转,便知道这也是他冻不死的原因之一。
项飞羽的另一只手一直紧紧抓着衣袍不肯松开。
“我给你揉揉手。”乔清说着,硬把他的手掰开了,“你这样会冻死的……”
衣袍里掉下来一些东西。乔清定睛一看,竟是十几块rou脯。
乔清:“……”
他认得这玩意儿。这是陈夫人最拿手的吃食,每次他去卖药,都会腆着脸要几块,拿回来给小九吃。
项飞羽连忙把rou脯都捡起来,吹干净。他见乔清愣着,于是扒拉出两块给他递过去:“这个有芝麻,比较香。”
乔清哭笑不得:“你拿这个做什么?”
项飞羽:“特别好吃!想带回来给你吃。”
乔清愣了片刻,说不出一个字。
他不动,项飞羽也不敢动,捏着rou脯的手慢慢又缩了回去。
“乔大夫,你讨厌我么?”他小心地问,“是因为这个不要我么?”
“是比较讨厌。”乔清说,“但你现在……”
“我做过什么让你讨厌的事情吗?”项飞羽又问,“是我想不起来的那些?”
“是啊。”乔清从他手里把rou脯都拿过来,撕了片衣角小心兜着。
“我已经想不起来了,你别讨厌我。”项飞羽急切地说,“我什么都帮你做,我会剑法,还可以保护你。”
乔清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把他拉起来。
“走吧走吧。”他牵着项飞羽往前走,“回去了。”
——
项飞羽开始跟着乔清学种药和采药。
乔清只限制他在药田里活动,别的地方不许去。项飞羽辨认那些长相各异的植物,用时短得让乔清震惊。
“你看看你,一个月了都没记完。”乔清跟小九说,“这傻子两天就认清楚了。”
小九也是吃惊,把项飞羽看作村里的神童,完全撇开了乔清,黏着项飞羽不放。
有时候看着项飞羽在药田里忙活,乔清会误以为他已经完全恢复记忆了。
但是他知道,在这个躯壳之下,项飞羽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他记起了大部分,包括自己在云霄谷里学的剑法,和云霄谷对静池山经年不绝的恶意。乔清觉得他很可怜,于是一直没告诉他云崖子已经死了的事情。
只要一有空,乔清就套他的话,项飞羽像是完全没意识到乔清话语里的陷阱,他问什么就答什么,毫不隐瞒。
正道江湖客恨魔教妖人,这倒是很正常的。虽说这恶意细细究起来也没个源头,但静池山既然被认为是“魔教”,许多事情就算与其无关,那也得算在他们身上。
云崖子俗名苏致财,但财没有,人也没有:他年少时深情恋慕过的几位少女,个个都迷恋英俊潇洒的魔教妖人,没人肯搭理他。后来跟了个师父学武,谁料没几年师父就死了,留下一堆高深秘籍,全被苏致财偷偷学了去。而在那些高深的秘籍里头,凡是提及静池山与“魔教”,总会花许多笔墨说些“美人云集”“遍地珠琅”“武功超绝”“金瓯银瓶”之类的话。
苏致财看了,也信了,对静池山的怨气慢慢就变成了深刻的恶念。
乔清听完只觉得可笑。
“你们云霄谷的人可真无趣。”乔清说,“静池山穷得要当衣服发过年的银子,哪里有什么遍地珠琅。”
他喝了手里那小杯的酒,忍不住又补充道:“写书的人心肠恶毒,信的人又蠢又贪。”
项飞羽坐在他身边,小心翼翼拈着一只小酒杯,盯着里面的酒浆。
乔清的话让他抬起了头,眼神有些晦暗。项飞羽的神情与几天前大不一样了,乔清一想,也对,十七八岁,孩子都能生了,偶尔显出点儿成年人的神情也不值得奇怪。
“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