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都不停地誊抄到了现在。
小后生心中微微叹息。
低下头去打量主子的神情,见男子神态未变,一笔落, 他将手中的笔搭在一侧,空出手来探向一旁的茶杯。
无水慌忙道:“主子, 茶凉了,小的给您换杯热的来。”
话音还未落, 却见萧欤径直端起杯盏,对他的话罔若未闻。
“重阳将至,本王欲抄几本经书送入宫去, 献于太后娘娘,为太后娘娘祈福。”
太后年纪大了,身子不大好了,这是宫内人尽皆知的事。
无水叹息,“主子,这离重阳节还远着呢,您莫要为了抄经书折腾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小后生将萧欤手中的茶盏接了去,转过头使了个眼色,立马有侍女上前接过茶壶,将其端了下去。
撒了茶杯,萧欤将后背又稍稍挺直了些,两眼却是寸步不离桌案上的经书。他感觉手指有些酸痛,便轻轻捏了捏右手食指的关节。
“不用再研墨了,你将灯再燃亮些,便下去休息罢。”
无水点头应是,又转过头望向一侧守着的侍女。已有侍女添了一壶热茶来,他上前去将热茶接下。
“都下去休息罢。”无水将茶盏摆好,吩咐道。
“是。”
侍女声音婉婉,听得人分外舒服。
一时间,屋内便只剩下他们主仆二人。
萧欤抬眼,瞧向书桌前还站着不动的小生,“还不困么?”
“困。”
“那怎么还不下去?”
萧欤一手压了压经书,将其压得又平整了些,一面重新拿起笔,一面问道。
无水却是一副支支吾吾、欲言又止之状。
他支吾,桌前的男子似是不再理会他,又将全身心投入到面前的书卷中去。无水看着他誊抄了整整一页,终于忍不住地开了口。
“王爷......”
“怎的了?”
“王爷,”他将心一横,咬牙问道,“王爷,您可是在为白日之事而烦心?”
男子执着笔的手轻轻一顿,却是连头也不抬,“白日何事?”
明知故问。
“自然是、是华二姑娘的事,”无水有些结巴地道,“王爷,您就真的这般让太子将二姑娘带回东宫去了吗?”
无水了解自家主子的脾性,也晓得主子在华家遇难的这些日子里对华家做了些什么事。华老将军卷入玉芙蓉风波,主子为了玉芙蓉一案奔波劳顿、夜不能寐,华二姑娘受了jian人欺辱,主子严惩了丁承郭鼎文二人,就连同二姑娘的胞弟华琅小公子,也被主子安顿得妥妥当当。
他不信,一向不爱搭理闲事的自家主子,会莫名其妙地为华家做这么多。
一切迹象,皆事出有因。
萧欤微微垂眼,手上笔顺却不停。他将袖子抬了抬,探出毛笔,于浓墨中蘸饱了笔尖。
他的一双眸,也如墨般阗黑。
亦是让人无法窥察他莫辨的心绪。
少时,紫衣之人终于将笔墨提起,于素白的宣纸上轻轻落下一横。
声音也如夜风一般轻缓飘忽。
“她去了东宫,难道不好么?”
无水一愣。
“她去了,便是去了。如今华家落难,华参锒铛入狱,她若是随了太子,东宫便会保着她、保着华家。”
“无须本王动手,自会有人保她平安喜乐,富贵无忧。”
有笔落了墨,月色入户,映得案上那张宣纸万分惨白。紫衣素纸交织间,一撇一捺落入字里行间,点点遒劲、字字规矩。
规矩。
他向来都时得规矩,顾得大局。
就像幼时山羊胡子先生教他们写字那般,一群尚在好玩之年的孩子坐在方桌之前,被迫地誊抄着书上的之乎者也。每一笔落,小孩子的心绪也跑到了窗外,所以他们的大字总是写得轻飘飘的。
而那时,萧欤是全学堂写字写得最工整、最端庄的孩子。
先生说,他这是规矩。
写字要规规矩矩,行事要规规矩矩,做人更是要规规矩矩。
他垂眼,将纷飞的心绪收于狼毫之上,瞧着经书上方方正正的字,落了一笔。
墨蘸得有些多,弄得笔尖有些沉甸甸的,让他握得很是不舒服。
见他迟迟未落笔,无水以为他在思量着华二姑娘的事,喟叹之意又添了几许。静默了阵儿,他终于忍不住了,对着自家主子问出了声。
“主子,您难过吗?”
萧欤执着狼毫的手一抖,片刻,反问道:“本王为何要难过?”
却在瞬时,豆大的墨汁从笔尖滚落滴在宣纸上。
萧欤微讶,一双眉轻轻蹙了蹙,瞧着那滴墨汁迅速地在宣纸上晕染开,覆盖住了他原先规矩的字迹,于素色的白纸上留下一片黑乎乎的墨迹。
握着笔杆的手紧了紧,他抿了抿唇,决定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