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圣宫,王母大发雷霆,震怒之下挥袖拂落金案上的玉斝仙果,一旁的值官侍女噤若寒蝉,但见王母怒不可遏,朝下首的杨戬大喝道:“杨戬!你好大的胆子,这么大的事情,你竟敢瞒而不报?!你眼里可还有本宫?!怪不得你先前莫名其妙与本宫提及天条禁律之弊,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杨戬冷静应对,搪塞道:“启禀娘娘,小神以为此乃鸿毛小事罢了,小神一人便能处理好,实在不必惊动娘娘,故而……”
“呵!”王母冷哼一声打断他的话,“三圣母被你囚于西岳不假,你倒也算秉公执法,可她私自与凡人诞下的孽障呢?杨戬,你处理得不干净啊。”
杨戬低头垂目,眼中异光稍纵即逝,少顷,他诚惶诚恐恭敬答道:“此事是小神疏忽了,但小神已经极力追捕,奈何沉香身边助力颇多,小神这才屡屡功败垂成,是小神无能,还请娘娘责罚!”
“你究竟是无能还是无心,这其中意味,可深奥得很。”王母自上而下打量杨戬,目含犀利审视,“本宫知道你不是心软的人,但血浓于水,沉香好歹是你的亲外甥,保不齐你会顾念着这一点,刻意松懈,想着拖的时间长了,就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杨戬急忙道:“娘娘!小神万万不敢!小神……为娘娘肝脑涂地犹显不足,怎会阳奉Yin违惹娘娘烦恼。况且……外甥而已,怎能敌得过天规威严与娘娘您的体面。”
“这样最好,本宫相信你的忠心。”王母凝视着杨戬,双目微眯,“你是本宫亲手提拔的能臣,你的本事本宫都看在眼里,抓个沉香对你来说绰绰有余,你可别因一时仁慈耽误终生仕途,到底是外甥重要,还是你头上的乌纱帽重要,你好好想清楚罢!”话音未落,她便拂袖而去,身后大小宫娥默不作声地跟上。
杨戬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着王母渐行渐远的华丽背影,一番话将他逼至独木桥,先前所有计划被打破,他不得不另谋出路。
纵使东窗事发,沉香,他也定要保住。
华山溶洞内,杨戬看着神识陷入幻境的沉香出神,沉香斜靠在他的神座上,双臂紧紧交叉遮挡自己的口鼻,身体蜷缩着,极为不安地扭动,额上已渗出层细密汗珠。沉香置身于幻境之中,整个人被金网束缚,真实的疼痛感让他分不清现实与假象,他挣扎着、叫嚣着,死也不低头,死也不求饶,任凭密网将他的皮rou白骨勒断,再拢成团血淋淋的rou糊,无法辨识四肢与头颅。
怕啊,十六岁的年纪,在这之前甚至没吃过背井离乡的苦,哪里能不怕。
可他实在太倔强,好比三圣母宁愿与世隔绝十几载,日日被困在方寸之地不分昼夜,也不愿说自己有错;好比刘彦昌被杨戬锁在神殿密牢中酷刑受遍,即便血rou模糊奄奄一息,也依然铁骨铮铮不求一字。饶是在二圣面前低声下气谨言慎行的杨戬,也从不曾真正向陈旧法规妥协,仍旧欺上瞒下,面从腹诽。
此种倔强,一脉相承,相似却又不相似,固执却又像退让。
三圣母打破陈规许配凡俗男子,却连杨戬也不敢告诉;刘彦昌痛恨腐朽天条害他们夫妻分离,却在沉香未出生前为他定下终身,说什么动情难定情苦,孩儿莫要步此后尘,殊不知自己也做了那迂腐守旧之人,天规之于他夫妻,好比父母命媒妁言之于儿女。而杨戬,终归妥协于自己的权势与野心,进退维谷战战兢兢,机关算尽步步为营。
那沉香呢,他会为了什么退让?这世上又有何物能左右他的决心。
“舅舅!舅舅,我都已经到这里了,您就让我见娘一面吧,只见一面,您就带我走,行吗?”
杨戬抬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蹭了蹭沉香裸露在外的脸颊,眼中流露出浅淡愁绪。
往后千难万险,荆棘载途,你还这么小,该如何走下去。
若这三关你过不去,舅舅便让你忘却前尘,回归寻常生活。
若是过去了……
沉香含有骨气的血将金网溶化,即将醒来,杨戬见状,遂隐了身形。
三关艰难,但沉香一一闯过,杨戬知道,他杨家骨血断不会差,他自豪却又忐忑。
沉香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穿过了结界,仿佛原本就不存在似的,外面的空气比府邸内清新好闻许多,四月里暖流浮荡,清晨便旭日高升,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能借机逃离那是非之地,沉香欣喜若狂,但以免让杨戬察觉,他仍若无其事地走在他身边,盘算着金蝉脱壳的良机。
市集人声鼎沸,楼台错落,广阔天地下的城镇街道逼仄难行,商贩高声吆喝叫卖,面前吹起白雾万缕。杨戬在熙攘人群中握住了沉香的手,沉香下意识排斥并做出抗拒动作,但杨戬力道之大根本挣脱不开,他抿抿粉润的嘴唇,只能接受这个本该让他极为依赖的举动,他的手攥成了拳,被杨戬包裹地密不透风,手背感受到的热度渐渐流至掌心,又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注入脏腑。
“外面人多,不要走散了。”杨戬温柔的声音春风一样拂过发顶。
沉香不情不愿地扭着手腕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