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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生命是一场永无止境的奔跑,那终点在哪,是坟墓吗?
我第一次看到这句话,它出现在我哥沈琛的日记里。
有时不得不承认,时间确实是一味最好的苦药。
它并不是去治愈伤口,而是用无数黑夜去蒸烤,眼看着伤口反复发炎,溃烂。
然后再用力捏住你的心脏,用巨大的痛苦去覆盖伤口,循环往复,直到旧疾重犯。
你再也分不清,到底是伤口痛些还是心脏更痛些。
就像是我哥和我。
我站在门前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推开门进去。
玄关换鞋时,有两双摆放整齐的拖鞋,一双偏大灰色,一双偏小白色。
我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手自己从隔壁柜子找了双没拆封的新鞋换了。
换鞋的空档,我扫了眼窗户的映影。
稍长的头发被我随便抓了一小把扎在后面,像一个小尾巴一样翘着。
其次是一张没什么生气的脸。
嘴唇依然惨白如纸。
整个人看上去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但究竟是倒在床上休息一夜后醒来,还是从此被死神判处无期徒刑就不得为知了。
我舔舔嘴唇,企图让它看起来红润些。
当看到我妈光彩照人的坐在沙发上,活脱一个女主人时,有种前所未有的荒诞的恶心翻涌而上,一下,又一下,最后堆积在嗓子眼。
明明是曾经日夜相伴的亲生母亲,在这一刻却陌生的像是某天擦肩而过的路人。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朝我未来的父亲深深鞠了一躬。
“叔叔好,我是沈听。”
刚才那股恶心更强烈了。
一股莫大的悲凉在心中滋生。
不是被瞒了多年才知道是继父的许听,而是多年来对自己不闻不问的亲生父亲的沈听。
一朵小水花在手背上溅开。
我借着扶眼镜的动作迅速的抹掉剩下的眼泪。
端坐着的沈叔终于在此刻松下表情,他快步朝我走来,满含笑意的拍拍我的肩,乐此不疲的活络着我们之间看上去未来一片光明的父子关系。
“小听还跟以前一样秀气啊,我记得小时候你的脸还是圆圆的,这么多年没见脸都长尖了,个子也高了你现在得有一米八吧?”
我垂下眼睑:“比爸说的稍微矮点,只有一米七七。”
我妈听到“爸”这个字时眼睛一亮,赶紧款款走过来,高跟鞋啪嗒啪嗒的响。
我妈将我和沈叔的手叠在一起,紧紧握住。
她的手沁出细细的汗珠,我忍住生理不适,只是在越来越模糊的视线里,看着她的嘴一张一合。
我低头看到三只手紧紧相挨,忽然生出一家人的错觉。
我又抬头看,每个人的眼中不知何时竟然都盈满泪水,充满了历经磨难后终得以重逢的激动与欢喜。
于是我不再强撑,放任大把大把的眼泪肆意从眼眶中冲出。
他们见我这样,沈叔说我是个感性的孩子,我妈欣慰的笑了。
似乎是被我所感染抑或触动,乐极生悲的情绪水涨船高,由一开始我的无声落泪,不一会就变成了三个人的悲伤哭泣。
我索性顺水推舟,呜呜的哭起来,为我和我继父过去17年的父子感情的葬送而哭泣。
所以我想,当我哥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就在我们都沉浸在各自的悲伤中,我哥不容抗拒的拎着我来了阁楼。
所以我想,我应该也明白了为什么我哥一张本身就冰冷的脸,现在为什么更加冷若冰霜,不可近人。
无数条思绪缠绕上脖颈,缓缓收紧。
在这死了一样的寂静中,连窒息都显得难熬。
彼此沉默中,我数着座钟,一,二,三五十八,五十九,六十。
我哥还是独自坐在大提琴前无声无息,像一座亘古不变的雕像。
我清楚他最不想见到的就是我。
我也清楚他最恨的人也是我。
我对不起他,所以我曾经选择从他的生命中彻底消失。
就在我习惯麻木后,我发现我低估了老天,老天从来没想过放过谁,无论是我,还是我哥,甚至是我妈,我爸和我原来的父亲。
生命里血缘纽带是人这一生最难以割舍的联系,无论你跑到天涯海角,那条细带总会嗅着味道追上来,让天涯海角的亲人重逢。
我站起身朝门口走去,手堪堪搭在门把上,一股强大的力道将我拽住。
我在一片混乱中撞向墙壁,撞的头晕眼花。
眼前天旋地转,我窝在墙角处。
脑袋经过一片短暂的空白后,突然涌上澎湃的血ye在脑子里乱窜。
额角那根青筋突突的跳,身上传来未知的痛楚。
熟悉的,陌生的,低沉又微凉的声音在我头上盘旋:“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