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润学校一般,调剂到的专业也一般,大学四年完全是混过去的,考勤率极低,去图书馆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毕业后找不到什么很有发展前途的工作,他便随便进了一家小公司,认识了几个小公司里的同事,没多久突然嚷嚷着要一起创业。
这是无可避免的,她每天早起要做一家人的饭菜,和丈夫抢洗手间,淌着脏水大老远骑车到最便宜的菜市场买菜,完事后还得跟丈夫一起去工地监工,周而复始。
江家却彻底被那笔亏空打击得一蹶不振,直到近几年小工程队经营起来,窘境才略微得以缓解。
儿子有上进心,江晓云当然举双手赞成,拿出了家里所有的积蓄以示支持。
江润随便找了个什么公司上班,时代开始发展,人均工资略比以前高一些,但他从一千多涨到两千多,还是不够自己用。
夫妇俩现在共同经营一个承接零星项目的工程队,队里统共才组织了七八个能干活的工人,偶尔接点活干,赚的不多,儿子花钱又大手大脚,只能说勉强足够生活。工程队很辛苦,忙起来的时候日夜都没得休息,可这已经是他们十几年间几次创业失败后唯一顺利的事业了。江晓云每每疲惫时,绝望时,如同当下这样感觉生活没一点盼头时,总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的生活怎么就一路低走,落入了这般田地,同时克制不住地去回忆自己放肆而潇洒的曾经。
他当然是渴望能娶老婆生孩子的,这么多年各种相亲介绍从来没停下过,只是江晓云和他的眼光都高——女孩太胖不行,太瘦不行,太高不行,太矮不行,长发飘飘,城市户口,有正当工作,长得最好漂亮。皮肤一定要白皙,性格得温柔一点,做家务手脚麻利,最好家里能有点钱,提供婚房婚车。
但打击走私事件之后,群南那几年的经济状况一直处于低迷状态,一群年轻人的初次创业哪有那么一帆风顺的?他们顺理成章失败了,还因为不成熟的利益分配,闹到老死不相往来。
分手的时候大概说了不少难听的话,江润从那之后就变得垂头丧气的。
父亲去世之前,她从来没缺少过花用,在那样物资匮乏的年代,她在一众充满羡慕的目光中如同公主那样长大。车子、房子、漂亮的裙子、厚厚的零花。入赘的丈夫虽然懦弱些,但骂不还口,对她千依百顺。幼小的孩子虽然性格有些骄纵,但以她的能力,本就可以供应起最好的生活。三十岁之前的江晓云从不知道“畏缩”这两个字怎么写,除了从小就不好对付的姐姐之外,她想要的东西,不论在谁的手中她都可以得到。
意识到自己的思路,她一时怔住,而后缓缓放下瓶子,望着镜子里自己的面孔。
这要求几乎是天方夜谭,可江晓云有一番自己的道理——别看他们现在困难,九十年代时也风光过的,在郦云无人不知,并不是什么草根阶层,而是落魄贵族!
谈了几个女朋友,最后以分手告终,换了两家小公司,职位仍旧没有前途。江晓云之前提议过是否考个公务员或者事业单位什么的,但好几年低迷的生活似乎已经消磨掉了江润奋斗的意志——他连书都看不进去。
那几个同事家里大多有些家底,创业失败后修养一段时间,听说前段时间有两个重整旗鼓再出江湖,已经弄出了一点小名堂。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者是父亲去世那时,一切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介绍人和来相亲的姑娘:“……………………”
相亲之余一直谈着的那个女朋友前几个月也终于提出分手,起因是女孩想去北京看奥运开幕式,还花钱找黄牛买了门票。虽然花的现在是自己的钱,可结婚以后不就是共同财产了吗?江润知道后和女友大吵一架,对方姑娘非常痛快地提了分手。
总之就这么单着了。
九十年代燕市那场浩大的缉私行动之后,群南不怎么干净的企业直接倒了十之八·九。江晓云和弟弟没能守住父亲留下的公司,房子车子卖得干干净净,最后扯着皮瓜分掉了那点剩余的产业。
郦云经济落后,不是一个有发展的城市,恰好江润考上大学,一家人索性就陪着孩子一起搬迁到了省城。大学四年,江晓云夫妇再囊中羞涩也不曾短缺过儿子的生活费,但这样的付出,并不能使江润变得更出息一点。
不管怎么样,生活总得过下去,再不济也得给江润找个有前途点的正
江晓云还是从那个快要空掉的化妆水瓶里掏出了东西,一遍骂那个谈了那么多年恋爱说分手就分手的绝情女孩,一边双手搓搓,胡乱在脸上抹了一通。
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不是今天回家时得顺便买一套,而是再买一套护肤品又要花多少钱。
仿佛命运在岔道口与她开玩笑似的转了个弯,等到回头,往事已不可追忆。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转眼便平平淡淡十多年,江润将近四十,仍孑然一身。
这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比大多数同龄人看着还要老上许多,眼睛里没有一点精气神,生活的辛苦清晰地生长在每一根褶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