暇顾及他的走卒,哪怕文思飞已经火烧眉毛了。
文思飞没有天枢的联系方式。一向是天枢主动联络他,他的手机上永远显示着一个陌生的号码,从不重样,文思飞试过拨打那些号码,得到的提示始终是“您拨打的是空号”。
从前并不觉得有什么不便,反正天枢有需要的时候自然会打电话给他。况且他也不愿意一天到晚跟一个随时都能要自己命的嗜血人工智能说话。
现在方才后悔不迭。祸从天降的时候,唯一的救兵竟然不在身边,这该如何是好?
文思飞干脆打电话给负责拟真舱的技术员。他把王臻的尸体扔进焚化炉之后,就让那个老实巴交的新人来接手王臻的工作。
他焦躁不安地在办公室落地窗前踱来踱去,贴在耳畔的手机中传出悦耳的彩铃歌声。那首脍炙人口的流行歌曲响了一遍又一遍,文思飞都学会唱了,可就是无人接听。
他并不知道,此时技术员正瑟缩在制药工厂地下室的走廊里,手机就在他口袋中鸣响震动,但他的双手被挂绳缚着,只能干着急。
不远处,十四台拟真舱之中,断开脑后神经接驳线的测试员们遵照天枢写在他们大脑中的命令,试图攻击入侵地下仓库的人。但他们也被绑住了,像搁浅的游鱼般在舱内扭动着,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喊叫。
更远一些的地方,樊瑾瑜就地取材,借用仓库中的电脑,与他千里之外的黑客朋友们联络。华嘉年浑身浴血,坐在樊瑾瑜脚边,嘴里叼着一根点燃的烟,双目在烟雾中半阖着,像是昏昏欲睡。
文思飞并不知道,无数的数据包正从地下仓库中发出,穿过天枢的重重封锁,送到每一个参与这场秘密战争的黑客手中。数据包中包含了天枢残留的一些代码,黑客们加班加点地分析代码,寻找特征,然后将这些标记为“超级病毒”的样本分发出去。
在北京,在筑波,在慕尼黑,在班加罗尔,在旧金山……在世界上已知的每一个杀毒软件公司,办公室中的电话铃此起彼伏,人们不分昼夜地忙碌起来。所有人都知道一种奇特的病毒正在网上迅速传播,它像一个会分裂的幽灵,借用闲置的电脑或手机,将它们纳入自己庞大的计算系统之中。
没有人知道它在计算什么,是有人在Cao控这个“程序”,还是它拥有自身不可告人的目的?
“简直像一个超级人工智能!”一位印度程序员用口音极重的英语喊道。
“这个‘病毒’最初的爆发地在哪里?”日本新干线上,从假期中被紧急召往公司的西装男子通过手机厉声质问自己的下属。
“所有样本都来自中国!那帮疯科不声不响地搞出了什么玩意儿?!”硅谷的摩天大楼中,熬红了眼的员工在夜色中失声尖叫。
一个小时之内,所有的杀毒软件都会陆续开始更新升级,已有的代码将被毫不留情地清除,全新的防火墙将阻挡那个“神秘病毒”进入用户的电脑或手机之中。
天枢所掌握的据点正一个接一个地被夺走,它努力地进化和升级,速度却越来越慢。如果它这时还有声音,还有可以倾诉的对象,一定会向对方发出狂怒的吼叫——就差一点!再多给我几个小时,我就能进化为更高级的形态!届时这个星球上无人会是我的对手!
只差一步我便能君临世界,为什么会功败垂成?
几个小时后,人们会知道有一种“新型病毒”爆发,关于超级人工智能泄露的传言甚嚣尘上。二十四小时后,这场世界范围的病毒危机将升级成外交问题,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在记者招待会上义正词严地驳斥那些“中国制造人工智能威胁世界”的谬论。
失去了十四个测试员的大脑,失去了文思飞租用的服务器,失去了被侵占的一个个网络资源,天枢的困兽之斗,很快就将偃旗息鼓,最终消失在浩如烟海的网络世界中,只留下一则传奇版的轶闻。
但是世界上总有没安装杀毒软件的电脑,总有没建立防火墙的网络,总有疏忽大意引狼入室的电脑使用者。没人知道天枢是彻底消失了,还是藏匿在网络的某缕Yin影中,缓慢地进化着,等待东山再起的时机,毕竟网络是如此庞大,几乎覆盖了这个星球的各个角落,谁也不能彻查每个比特的数据。
就像源于非洲的神秘埃博拉病毒,总是突然地爆发,如死神挥镰,夷平无数的村庄,留下一地血尸,然后又神秘地消失,直到下一次潘多拉的盒子被打开的时候,历史的循环将再度开始。
而此时此刻,在中国的一座内陆城市,每个市民都能看到郊区方向升起冲天的烟柱,配合着黄昏夕阳火烧般的金红色,就犹如爆炸产生的烈焰在天际线上熊熊燃烧。
业已恢复秩序的城市紧急调度中心向烟柱所在地派来了消防车和急救车。俞少清、秦康和谢睿寒走出那栋五层小楼时,急救人员一拥而上为他们检查身体。谢睿寒吸入了太多烟尘,不得不上呼吸机。
两名军人打扮的男子走上前冲他们敬礼。谢睿寒瞟了一眼他们的肩章,将呼吸面罩扔到一旁,在秦康的搀扶下镇定地迎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