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希望世界上大部分人都能过得幸福吧?”她追问。
那么方霏对此作何感想呢?许明哲曾半开玩笑地说她的眼神很吓人,她很清楚这些视频能勾起她那股没有底线也没有边界的欲望,什么样的许明哲她都想见到,骄傲的,放肆的,凄惨的,狼狈的,八年前也是。她用最细致的方式观察他的弱点,想挖出男孩溃烂的内里,在自己的眼底下曝晒。然而真的见到对方不堪的样子,燃起的却是无法平息的巨大愤怒。那甚至不是心疼,这份愤怒来自她那股要死的占有欲。
在国外居住的两年里,方霏试着隐晦地向堂兄谈论这些扭曲的想法。彼时的方承宸作为大学教授,很尽心尽力地照顾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对方霏各种漫无目的的探讨都悉数回应,谈论怎么样才算爱人的时候,方承宸沉思了一会,然后对她说:“我的经验不太可靠,因为以前的尝试几乎都失败了。”
嗯,就像我。虽然我只有一次。方霏暗想,随后道:“没事,我还是想听一听。”
无论是在那一次见面还是看这些东西的时候,方霏都知道,她当年从男孩身上读到的东西,在青年的身上似乎还保留着,他仍然还是那个浑身是刺又在某些地方出乎意料地坦然的性子,说话还是令人不悦,也依旧在关键的地方缄口不言,但当时那种隐晦的骄傲和明亮的欣快,已经不剩一点了。
有时她感到并不很了解自己。她觉得她很有可能并不是爱许明哲,她只是想要完全拥有属于自己的东西,作为承载她青春期全部孤单记忆和畸形性幻想的人,完全毁了大概也算是一种归属,因为只有许明哲让她感觉到有这种机会。
而且,除了这些交易的记录,还有一些零散的内容,疑似强奸。但他的反应和付了钱的那些并没有太大区别,不管是在床上躺着还是在水泥地上跪着,被绑在水管上还是摁在洗手池里,看上去没有一场是特别清醒或投入的,只有身体上的反映很直观,敏感又抽搐着的两性器官,一副性征,为高潮失神的漂亮的脸,取悦着加以掳掠的人们。
她还能把视频看下去,在这堆犯罪记录一样的影音中成功地被性唤起了。她也做不到同情对方,她既没有这个能力,也觉得同情来自一种不平等的关系,作为买春的人也太愚蠢和虚伪了。自己和那些入室强奸犯的区别,是她曾有一段与他在黑夜里并行的日子,所以她不想把他当成婊子,她想用钝器砸到让他昏迷,然后拖回去,洗干净,从头到尾从内到外地洗干净,然后栓起来,永远养在不见天日的屋子里。她也许会用更严重的虐待把他变成在她膝下哭泣的孩子或者人格解离的性爱娃娃,为了防止对方逃跑而制造出永久的残疾。这些十五岁的方霏就感觉到了的冲动,在二十三岁的方霏脑子里依然能重新焕发生机。
也不怪许明哲当时没什么反应,方霏录的那段对他来说实在不算什么,他甚至已经习以为常到反问她好不好用的地步了。他必须具有一个婊子应有的心理素质,否则就很难以这种方式生存下去,但在方霏看来,许明哲似乎也并没有学会在这一行挣到钱所需要的那种品格。比较揶揄的说,某类名媛的品格。他只是无所谓地被操,因为不够配合与言语激怒客人而挨打,在性事结束后稍微把身体蜷起来,像个孩子,如果他还能动弹的话。
她的堂兄注视着前方,表情放
“大概是希望对方能过得幸福快乐。”方承宸说,然后轻轻地笑了,“听起来有点肉麻。”
方霏知道许明哲落魄到这份上并不是她造成的,所以她不会惭愧。她曾经怀着一种很平静的怨恨的心理,推测许明哲的未来只会更不好过,这是有逻辑支撑的恶意揣测,以至于如今有种成功验证了的感觉。很难形容这种心理,但她反正也向来偏激。为什么不相信我呢?为什么不肯握住我伸出的手呢?如果你跟我走,我愿意为你做很多事情只要给我一点成长的时间。因为你的不识相,我们两败俱伤了,是你自己放弃的。
但倒不如说,做了两三年的男妓,变成这样是很正常的,甚至能留存旧日性格的影子已经很不容易了,他并不是意志力薄弱的人,只是不断地出卖自己,沦为供人淫猥的玩物,足以敲碎一个人全部的自尊和期望。当年和她相处的那个人可能只是个短暂而珍贵的例外,但那是十五岁的许明哲。那时他也为自己的性征烦扰吗?他阴晴不定的矛盾性格来自身体的秘密吗?会想诱惑什么吗?他不经意间抛出的笑容是一种轻佻吗?
那天方霏没有继续下去的根本原因,是直觉告诉她的,是如果再做下去,她不能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
她想,大概不是,但现在应该是了。往日张扬的热烈,又在最盛的时候突然地降至冰点,变成冷冷的锥,使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黏连上去的,已经变成了一种枯槁的诱惑,以难以想象的方式出落成了肉欲和堕落的代表。
乳头时才会发出痛哼,随后又对镜头露出一个恍惚的笑容,分明是感到不快,被绑住的手攥成拳指节发红,神情却透出一股媚色。
所以她同时又感激着他。但她的罪恶感不够,对于正常人而言远远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