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希望世界上大部分人都能过得幸福吧?”她追问。
“好了,我知道这样很丢人,但我这次确实是认真地问你了。”方霏敲敲杯子。“你看我都憋了这么多年都没问,现在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我只是在他身上做实验。”
嗯,就像我。虽然我只有一次。方霏暗想,随后道:“没事,我还是想听一听。”
那么方霏对此作何感想呢?许明哲曾半开玩笑地说她的眼神很吓人,她很清楚这些视频能勾起她那股没有底线也没有边界的欲望,什么样的许明哲她都想见到,骄傲的,放肆的,凄惨的,狼狈的,八年前也是。她用最细致的方式观察他的弱点,想挖出男孩溃烂的内里,在自己的眼底下曝晒。然而真的见到对方不堪的样子,燃起的却是无法平息的巨大愤怒。那甚至不是心疼,这份愤怒来自她那股要死的占有欲。
方霏知道许明哲落魄到这份上并不是她造成的,所以她不会惭愧。她曾经怀着一种很平静的怨恨的心理,推测许明哲的未来只会更不好过,这是有逻辑支撑的恶意揣测,以至于如今有种成功验证了的感觉。很难形容这种心理,但她反正也向来偏激。为什么不相信我呢?为什么不肯握住我伸出的手呢?如果你跟我走,我愿意为你做很多事情只要给我一点成长的时间。因为你的不识相,我们两败俱伤了,是你自己放弃的。
那天方霏没有继续下去的根本原因,是直觉告诉她的,是如果再做下去,她不能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
是不断地出卖自己,沦为供人淫猥的玩物,足以敲碎一个人全部的自尊和期望。当年和她相处的那个人可能只是个短暂而珍贵的例外,但那是十五岁的许明哲。那时他也为自己的性征烦扰吗?他阴晴不定的矛盾性格来自身体的秘密吗?会想诱惑什么吗?他不经意间抛出的笑容是一种轻佻吗?
有时她感到并不很了解自己。她觉得她很有可能并不是爱许明哲,她只是想要完全拥有属于自己的东西,作为承载她青春期全部孤单记忆和畸形性幻想的人,完全毁了大概也算是一种归属,因为只有许明哲让她感觉到有这种机会。
“你的实验还没做完吗?不好意思,咳咳,”他稍微呛了一口,连忙去扶眼镜框,“不是不能说,是没什么好说的我真没想到以你的
作为唯一一个她初中时遗留的人际关系,也是唯一的知情人,柯宇其实参加了当天那次聚会,也是在场能招呼方霏的人,不过他牌技奇差,酒量也甚小,所以没多久就睡到旁边沙发上了。他因为成绩同样优异,与方霏升上同一所高中,平常偶遇也友好亲切,但他们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起当年许明哲的事情。后来方霏去上2,再到出国,他读本地名牌大学,从此交集也淡了,唯有朋友圈坚持不懈的点赞表示他还记得这个老同学。
所以她同时又感激着他。但她的罪恶感不够,对于正常人而言远远不够。
她还能把视频看下去,在这堆犯罪记录一样的影音中成功地被性唤起了。她也做不到同情对方,她既没有这个能力,也觉得同情来自一种不平等的关系,作为买春的人也太愚蠢和虚伪了。自己和那些入室强奸犯的区别,是她曾有一段与他在黑夜里并行的日子,所以她不想把他当成婊子,她想用钝器砸到让他昏迷,然后拖回去,洗干净,从头到尾从内到外地洗干净,然后栓起来,永远养在不见天日的屋子里。她也许会用更严重的虐待把他变成在她膝下哭泣的孩子或者人格解离的性爱娃娃,为了防止对方逃跑而制造出永久的残疾。这些十五岁的方霏就感觉到了的冲动,在二十三岁的方霏脑子里依然能重新焕发生机。
所以,当他被方霏约出来,正对着菜单坐立难安的时候,却听见她张口问他许明哲的事时,已经长得高过她一个头也没了婴儿肥的柯宇的表情从惶恐,变成了无语。他左看右看,拿起桌上的柠檬水一饮而尽。
于是方霏又想到:除了完全属于自己的机会外,许明哲也可能是她唯一一个爱人的机会了。
“所以那其实是一种偏爱,一种无私的自私。”他说,用这句话结束了话题。“我去做晚饭了。”
她的堂兄注视着前方,表情放空着,随后说:“是的,在几乎所有人都遭受不同程度的不幸的情况下,我还是希望他能幸福一点。”
方霏当是这样回答柯宇的。
“大概是希望对方能过得幸福快乐。”方承宸说,然后轻轻地笑了,“听起来有点肉麻。”
她想,大概不是,但现在应该是了。往日张扬的热烈,又在最盛的时候突然地降至冰点,变成冷冷的锥,使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黏连上去的,已经变成了一种枯槁的诱惑,以难以想象的方式出落成了肉欲和堕落的代表。
在国外居住的两年里,方霏试着隐晦地向堂兄谈论这些扭曲的想法。彼时的方承宸作为大学教授,很尽心尽力地照顾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对方霏各种漫无目的的探讨都悉数回应,谈论怎么样才算爱人的时候,方承宸沉思了一会,然后对她说:“我的经验不太可靠,因为以前的尝试几乎都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