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在说谎。
东海没有鸟妖,他的周围更加没有一只原形是鹤的妖怪,如果他不曾离开过东海,那么他为何会雕这枚雕塑?
这只矮胖的小妖给他带来了一条线索,或许可以通过她找到他失去的记忆。
他宽容地看着她大吃大喝,心中十分满足。
“你能说说你娘吗?”
章无毛险些被噎住,她想了一想,磕磕巴巴地说道:“我我娘,她是一只非常好的妖怪。”
说起来,师父将她养大,确实与娘亲没有什么区别。
章无毛克服了一会儿,继续道:“她很瘦,大概有这么高。”
她拿手比划着。
“她长得很漂亮,脸小小的,眼睛大大的,嘴巴红红的。”
“她最喜欢的就是您,您小时候换下来的鳞甲,每一片她都留着,所以我才。”这话说出来后,章无毛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她挠了挠头,又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
那鹤妖比他大,或许曾经养育过他,徵陵君了然,他隔着衣裳,轻轻地碰了碰怀中的雕塑。
徵陵君这一晚做了个梦。
梦中他变得十分矮小, 有一位曼妙的女妖牵着他的手,一起朝前走着,他像是十分开心的模样, 不时指着一旁的花草天真地发问, 不论他问什么, 女妖都温柔耐心地回答了他。
她的手也如同她的声音一般柔软。
可她的面容却始终模糊着。
徵陵君想要看清楚女妖的容貌,梦中似乎正是中午, 阳光有些热烈,从他的角度抬头望去,无论如何都只能看到刺眼的光晕, 瞧不清楚女妖的脸。
“你是谁啊。”小小的徵陵君停了下来, 仰起脸来, 严肃地问道, “你是我的谁啊,你叫什么名字啊。”
女妖听了, 展开了一个无比温柔的笑, 她伸手摸了摸徵陵君的头,张嘴说了什么。
“你说什么, 我没听清楚。”徵陵君有些着急, 又问了一遍。
女妖不再回答她,她永远如同暖阳一般和煦的笑容收了起来, 她松开了他的手,忧愁地独自朝前走去。
徵陵君站在原地怔了一会儿,旋即连忙迈开腿朝她奔去。
“等等我,别走。”他跑得满头大汗, “不要丢下我……”
有一个称呼已经到了他的嘴边,可是徵陵君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他眼睁睁地看着女妖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徵陵君在床上睁开了眼。
梦中那女妖消失后留给他的恐慌感仍然残留着, 他长舒一口气,强行将那感觉按捺住。
徵陵君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茫然地睁着眼,脑海中一片空白。
片刻后,他从枕下拿出了那枚雕塑,细细摩挲着。
通体黑色的鹤,夹杂着零星几片白羽,身形窈窕,姿态优雅。
这样的鹤妖,若是化为人形,应当就像那梦中女妖。
他合上手掌,轻轻用力将雕塑握在手心。
有一些细微的疼痛,让徵陵君的脑海更为清明。
作为东海龙宫现下唯一能理事的王子,父王对徵陵君的态度不可谓不好。
父王的身体并不好,因此东海的一概事务都在简单的沟通后交由徵陵君处理。
由他代替龙王行使王权。
龙王很少出面,其余的王子死的死关的关。
不知不觉,在这片海域中,徵陵君成了无冕之王。
作为一片海域的统治者,徵陵君觉得自己不应该有任何烦恼,他的父王给他扫清了所有对手,他的号令上下通达,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等着他来挥霍。
可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徵陵君仍然会满心茫然。
他失去了两百年的记忆,如今在他的脑海中,记忆最开始的地方,便是他站在父王的王位之下。
那个已经有些苍老的男妖挺直了背,坐在王位上。
清癯的男妖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他辨不清里头究竟是什么情绪。
他对他说:“徵陵,如今你就是我唯一能成事的孩子。”
“一切都交给你了。”
父王说罢,四下开始高声欢呼,不知哪里来的这样多的妖怪,高声叫嚷着他的名字。
徵陵君!徵陵君!
他站在仅次于父王的高度环顾四周,这喧嚣华美的宫殿中每一个妖怪都一脸艳羡地注视着他。
唯有他心不在焉,不知他们为何而欢呼。
他周围,包括父王在内的所有人都告诉他,他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一场事故,他曾经有一位兄长,因为嫉妒兄弟,陷害了他与父王,导致他受到了重创,忘掉了之前两百年内的所有事。
徵陵君从未相信过他们说的话。
但他也从未反抗过,他们说他是王子,那他便是,他们说他要替父亲履行职责,那就履行。
毕竟他羽翼未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