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像是梦游一般,走到外面的月台,在月台上来回走。
“哒哒哒,哒哒哒。”如月脚上不知趿了双什么鞋,行走出的动静在昏黑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偏生无人过问,四周都是静悄悄的,能看到东西配殿里昏暗烛光下影影绰绰的人物剪影。
“哇,哇!”先前听到的两声鸟叫,又再次在耳边响起,如月停住了来回走动的脚步,静静伫立在月台上,瞪着双眼看着正殿,一动不动像樽雕像。
佟茉雪虽心有疑虑,却不再过问如月,而是寻着鸟叫声四处张望,想要找到那只划破寂静的罪魁祸首。
终于,她在梨花树的枝叶间,看到了只通体漆黑的乌鸦,只有尖尖的喙是明黄明黄的。
它见着佟茉雪,也不惊飞,而是昂着头左右摇摆地审视她,乌青的鸟爪在枝条上焦急地跳来跳去,还时不时地扑扇着翅膀。
花期本就快结束的梨花,被它扇动的翅膀拍得簌簌往下落,如同瀛洲玉雨,又似一树晴雪。在这漆黑的夜晚,洁白的花瓣纷纷扬扬从枝头落下。
“满地梨花白,风吹碎月明。”1
佟茉雪喃喃念叨,形单影只地站在树下,伸手去接纷扬似雪的梨花花瓣,她抬头望向夜空,却没见着本该高悬于空的那轮明月。
难道月光被绞碎了,化成了这片片坠落的梨花花瓣?
佟茉雪展开接住花瓣的手心,拿起一片花瓣借着微弱的光观察,花瓣是透明的,既不是雨也不像雪,分明就是月光化成的,倏忽间便从她手心里消失不见。
那枝叶间跳动的乌鸦,在枝条来来回回地跳跃着,仿佛是跳累了,落到她的肩头,扯着小破嗓子叫嚷:“哇,哇,陪葬!陪葬!”
突然说出人话的乌鸦,吓得佟茉雪花容失色,下意识地拍开它,那乌鸦被惊得在空中胡乱飞舞,不停拍打着翅膀,嘴里还发出一串怪叫。
这诡异的场景,仿佛预示着灾厄的降临,佟茉雪觉察到危险,拉起如月的手,就要往正殿里躲。
然而手上奇怪的触感却让她更加地惊恐,她回望自己牵着的人,哪里是什么如月,分明是个宫女模样的纸人。
纸人被她拽住胳膊,整个身体都凌空,墨绘的瞳孔,空洞无神地凝视着佟茉雪,那双眼睛明明正面看着她,她的后背却仿佛被无数双眼睛凝视着,身体瞬时像被黏腻的细丝缠住,动弹不得。
佟茉雪害怕得连呼吸都停滞了,周遭散发着异样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的压抑,不停往她身体里灌,试图将她淹没,让她窒息。
她想甩开手里的纸人,双手像是被施了法一般不能动弹,她艰难扭动头部,也以失败告终,只能转动眼珠,看向东西配殿,想要朝亮着光的房间呼救。
两边偏殿的烛光下,原先影影绰绰的人影此刻清晰起来,入目的景象却再次让她陷入绝望,与她手里无法摆脱的东西一样,偏殿内烛光下,坐着的也是纸人。
在佟茉雪目光看过去的刹那,齐齐转头与她对视!
巨大的恐惧像chao水一样朝她涌来,她若是再不脱身,就会被淹没在恐惧之中。
佟茉雪此时已经意识到这是梦了,真正的现实不会如此诡谲,上次梦魇时她也如今日这般无力。
只要稳住心神,想办法从梦境中醒来即可,但后背处传来的黏腻触感,却让她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她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呼出,用力将那早已反手钳住她的纸人甩开,大叫着往正殿里冲,待进到正殿里,眼前的景象让她再次坠入另一个深渊。
她冲进屋内,便觉里面的气氛与外面的诡异不同,却同样看得出了神。
屋内溶溶宝烛光辉,灯火通明,正殿里从未像今日这般热闹,大家好似都没看见她一般,从正殿里进进出出。
殿内喜庆的装饰,让她明白这不是普通的日子,她虽看不清这些人的面容,却能感觉到轻松愉快的气氛。
俄而,伴随着婴孩的啼哭声,佟茉雪将目光投向西梢间的雕花木床。床上坐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怀里抱着个女婴,正满脸慈爱地哄着。
玄烨站在她身边,用手指逗着小女婴,又柔情蜜意地凝视着床上的女人。
他们似乎在说着什么,佟茉雪听不清。但随即屋内的人来来往往,脚步也变得惊慌起来。
耳边开始喧闹,有女人的呜咽,继而是放肆的痛哭悲鸣。佟茉雪瞧见床上的女人虚弱无力地躺着,她的怀里空空如也,小女婴也不知去向。
床上的女人双眼空洞地望着虚空,鬼使神差般,佟茉雪迈着沉重的步子朝床边走去。
那女人似乎感受到了佟茉雪的目光,将头缓缓转过来,她的目光将佟茉雪的心紧紧攫住,浓重的悲哀在目光交汇的刹那注入到佟茉雪的心头。
她眼神的怅然若失,掩盖住了内心深深的绝望。像青空中的一缕苍灰,又像透明的冰,让佟茉雪整颗心冷得发颤。
佟茉雪艰难嚅动早已干裂的双唇,想要问问她什么,却无从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