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琼也不在意他的视线，兀自笑道：“你果然很在意他啊。可今晚这么凶险的一局，他怎么不在你身边？”
周粥的双眸微微睁大，她这才发现周琼那些细微处的异常，年近三十，保养再是得宜，一双手也不可能比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还细嫩，整个面上哪怕眯眼笑起来，也没有一丝皱纹。
出事时，燕无二的第一反应不是往后退而是往里冲！
“从前我总觉得那些修士神神道道的，都是故弄玄虚，说什么周氏先祖曾是巫灵族人，我也没太放在心上。可自从那回在宫中见识了沈长青的几分本事，我忽然就起了兴趣——于是我遍寻海内修士，找到了个走丹道的，从他那里弄到了颗炼化过的五百年狐妖内丹。”周琼慢条斯理地说着，抬手到眼前端详着自己手背，“别说，服下之后还真有些作用。那修士还说，只要妖丹一日在我体内不耗尽力量，我就一日不会死，哪怕重伤濒死，那玩意也能救我一命。”
身后传来周琼的一声轻笑：“到头来还是狠不下心，妇人之仁。不过既然陛下肯留我一命，作为回报，我可以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燕无二嘴拙，被她这么一堵哪里还驳得出话来，周粥安抚地拍拍他握在刀鞘上的手，淡笑道：“无妨。阿燕，你先出去吧。”
“沈长青那种修士在你身边这么久，你就没想过要长生吗？”周琼突然问。
“琼花殿就此封宫。”周粥转过身也能背对她，“终其一生，你都不得再踏出半步。”
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响像一支利箭直接穿透耳鼓，仿佛有整座火药库被炸毁，卷着烈焰的光柱直冲云霄，自光柱向外倾泻的妖力摧枯拉朽，顷刻间就将琼花殿无数的砖石瓦木全部碾作了齑粉！
“有什么话，直接说吧。”周粥心中莫名有些浮躁，不想与她绕弯子。
她不在乎是今夜就寝后长眠不醒，还是在兵变中不慎闪失，只要所谋达成，左右都是一句“天子驾崩”终了，无甚不同。
周粥的脚步一顿，她心底明镜似的，并不认为周琼一个醉心权势的凡人可以得知什么神仙的辛密，可事涉沈长青，再怎么谨慎都是不够的。
“陛下！”
“轰！”
“关于你的沈侍君——也不必吗？”
“你疯了！”周粥大惊，几乎立刻明白了她想做什么！
“你——”
自打得了那个南斗司命星君梦中相授死期，日子过一日便少一日，时辰过一刻就少一刻，周粥本以为自己会活在终日凄惶的恐惧与自怜里，可实际上却没有。她比自己预想中的要坦然许多，得灵花续命这么多年里，她得了知己，得了忠臣，高坐过明堂，也行走过世间，甚至还寻到了自己一生所爱，已经赚到了——现在把那一缕先天灵气还回去给人家，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周琼就是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哈哈哈——”
“怕什么？！”周琼截口打断他，冷笑，“你们押本王回来时，浑身上上下下不都搜过了？连根簪子都没给本王留！”
“所以啊，你要是把我软禁在这宫里，恐怕等这琼花殿都塌了，我都还活着。呵，我周琼怎么可能甘心在这宫里当个被世人渐渐遗忘的活死人！”周琼的神色逐渐介乎森然与疯狂之间，“还好，那修士在妖丹里埋了一道咒，只要我不想再长长久久地活下去了，无聊了，就念动咒诀，轰的一声——什么痛苦都没有……”
周粥一时没跟上她的思路：“什么？”
“这不行！”燕无二登时急了，“陛下千万别——”
“不必。”
爆炸带来的冲击将守在院内的一干人等全部掀出去打了个好几个翻，才远近不一地重重摔回地面，个个都头晕目眩耳中轰鸣不止，胳膊腿折上几处也是在所难免，但总算都还觉察得到痛苦，便是保住了性命！
燕无二见周粥这一声嘱令音调虽低，神色却是不容二话的，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殿内，与其他几名侍卫一道守在院中，一瞬不瞬地盯着里头情况。
“你说吧。”于是她呼出一口压在心口的浊气，神色尽量默然地回过身。
“趴下！”
“外边的人快跑——”
周琼双唇极快地张合出一串听不清的咒语，同时追上前一大步，想用双手牢牢箍住周粥同归于尽！
一迎上那妖丹自爆的力量，他身上的铠甲眨眼间分崩离析，整个人被卷上了半空！亏得他轻功卓绝，摔下来时还是摔了个头破血流，五脏六腑都好似要被震出身体，赤膊上还有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烧伤！
他扶着裂开一般痛的额头，也不知凭什么力气就地一滚又站了起来，还想往光柱中心冲。但双腿却很快被人一左一右给抱住了，低眼是同样满脸血污，狼狈不堪的两个侍卫。
周琼瞥向燕无二：“此事我只说与你一人听。”
可周粥却压根没打算逃，口中高喊着示警，整个人已反应极快地反朝她猛扑过去，拽着人一起砸进通往后堂的帘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