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来到注射室。深夜时的注射室很安静,地上还残留着零食袋子、烟蒂,窦方在自己的椅子腿下面发现了一个巴掌长的奥特曼玩具,她想:果然,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则各有各的不幸。今晚不知哪家的小崽子要鬼哭狼嚎,哀悼被他遗失的光之英雄。之后又一对夫妻进来,男的挂着吊瓶,两个人都手脸黧黑,带着浓重的口音。发现注射室里没有床,两人商量了一下,好像说怕耽误明天干农活,便转身走了。窦方扒着窗缝张望了一会,看见两夫妻推出一辆电瓶车,男的骑车,女的在后面高举吊瓶,一颠一簸地开出了医院。其稳如老狗的操作让窦方不服不行。
张弛有点意外。为了避免窦方得意忘形,越发牛皮吹上天,他决定不予置评。
张弛并不讨厌小动物,不过给小猫小狗当爸爸,他觉得有点怪。他说:“我当哥哥,你当姐姐吧。”窦方笑着点头,仿佛自己已经拥有了一只猫妹妹。这让张弛想起当初在电影院碰到窦方抱着乔浩轩,她的脸上有种温柔稚气的神态。他不禁说声傻瓜,窦方把头靠在他肩膀上,转过身抱住他。
“谁?”
窦方瞪他一眼,“我小时候每次去医院体检,医生都说我聪明活泼可爱,身体和心理都非常健康!”
窦方摇头,“我不喜欢宠物店的猫,我只喜欢流浪猫。我想要养一只给我作伴,我当妈妈,你当爸爸,怎么样?”
次日张弛很早就醒了,他是被一通来电吵醒的。当话筒里传来陌生的女声时,张弛并没有辨认出是哪位,他把手机远离耳畔看了看,发现来电者是邢佳,当初在彭乐家,他对于邢佳这两个字还拿不准,因此通讯录里标注的是xg jia的拼音。总的来说这串字母对他毫无亲近感可言,因此这通扰人清梦的电话也让张弛心生反感,他皱眉说:“是什么东西?”
除此之外,这医院里完全没有任何有趣的人或物,阴阳怪气的实习医生也再没出现。窦方尝试看会视频,手机也被张弛没收了,名曰“休息休息眼睛”。她从门口踱回来,坐在椅子上,和张弛大眼瞪小眼。
张弛低头,移开手,换成用双唇把她喋喋不休的嘴巴盖住了。窦方终于得以消停,她抓着张弛的胳膊,和他深深吻在一起。
窦方的脸拉得更长了,“只打一针不行吗?”
邢佳重复一遍,说是一个黄色的文件袋,可能掉在了张弛车子的后排。现在苏昊急着上班,要是找到了,他马上过来拿。“真对不起,没打扰你和窦方吧?”
“你喜欢猫的话,可以去买一只。”
已经过十二点了。张弛拉着窦方起身,“走了。”和白大褂分道扬镳,走到医院门口那昏暗的廊灯下,窦方眼疾手快,抓起张弛的手咬了一口,在那里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那是作为他刚才咬她舌尖的报复。
结果窦方说:“其实我包里有一罐快过期的小鱼干,我想给猫吃的。”
“活泼可爱还能理解,聪明是怎么看出来的?”
白大褂说:“回去观察一下那只罪魁祸猫,要是这段时间它还活蹦乱跳,精神正常,那你被传染狂犬病的概率还是比较低的,不怕死的话可以不打。”他直起腰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在外面注射室待一会,观察十五分钟。最近饮食要清淡,不要做剧烈运动。”
窦方说:“我怀疑他是故意的。”
“还出血吗?”张弛掀起窦方的袖子看了看,那里有指甲盖大的一片淤青。
“唉,只能说你对我的了解太片面了。我觉得我们应该尽可能的放弃一些身体交流,加强思想交流。有一本书你知道吗,《人类群星闪耀时》,没有把我的言行收录进去,茨威格可是大大地疏忽啦。”
“不管他是不是故意,你四针都得打。”张弛心情不太好。他对今晚的期待原本要美好得多。当然,他还不至于精虫上脑,为这点小意外而发火,纯粹是窦方那种对身体毫不在乎的态度,让张弛很想在她脑袋上来两下。他暗讽窦方,“你小时候没去医院看看,是不是有多动症什么的?”
窦方冲急诊室地方向努努嘴,“故意吓唬我,其实有必要打四针吗?这个针又不便宜。”
安静了不到一分钟,窦方的手悄悄爬进张弛的裤兜,张弛把她的手按住了,他微微侧过脸看她:“你干嘛?”窦方嘿嘿笑,虽然张弛动作很快,但她已经摸到了口袋里那个小盒子的轮廓,她用一种惋惜的语气,“医生说了,不能剧烈运动啊,”然后又把手举到张弛眼前,那几道堪堪破皮的抓痕已经淡得肉眼难辨了,“手也受伤了,怎么办呢?”张弛说:“不怎么办,凉拌。”窦方说:“凉——拌,不好吧?一个人的床……”张弛觉得她满脑子不适宜的黄色思想,他揽在窦方肩膀上的手挪到了她脸上,摸索着捂住她的嘴,窦方还在呜哇着试图挣扎,“太狼(凉)惹(了)。”
玻璃门被敲得哐哐响,两人猝然分开,那急诊室的白大褂站在门口,耷拉着眼皮看着他俩,显然他也被人惊醒了美梦,鸡窝似的头发彰显着主人的恶劣心情。“还不走?今晚住医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