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的天气,实在是很好,阳光十分暖热,青空湛湛,白云悠悠,江畔的两排曲枝垂柳,已有了十几年的树龄,高约三丈,丝绦翠绿,枝叶勃发,抽出万千条细丝,一阵微风抚过,摇曳生姿,煞是可爱。
郁昌的那辆爱车,统共做了一周的全身检测,回炉重修之后,被洗刷得崭新发亮,白灿灿的漆壳,在太阳下闪耀着明烁的银光。
他重新取回座驾,不用每天带领妹妹起早贪黑地挤公交,心情颇佳,头天的清早八点,前去公司之时,于离岸风的吹拂下,从江边打马而过,在等候红灯的间隙,透过降下的车窗,望着江心粼粼的波光,一时将种种琐事抛之脑后,竟陡然生出一种忘俗之感。
不过,这份难得的好心情,尚且未曾能够维持半个上午,便如同一盏脆弱且珍贵的青釉瓷器一般,被一名不速之客的来访,砸得通体粉碎,四分五裂,化为了一地污糟的齑粉。
“——哎,小郁啊,快要到周末了,这次的双休,也该轮到你了吧?”
廖经理穿着一身靛蓝西装,粗笨的颈间,勒了一条暗赭色团花的领带,手上擎着一盅清亮汤色的普洱,看漂浮的茶叶样式,大概是从黄经理那里顺来的好货,香气扑鼻,自顾自地啜饮一口,又筛了半杯热水,一堵墙似的身子,惬意地半倚于窗前,拉家常似地开口,把明亮的上好天光,牢牢实实地挡了泰半。
他一边问话,一边笑眯眯地踅了过来,一对粗眉高高挑起,话语之间,不自觉地泄出几分戏谑,仿佛逗弄狗场里一只幸运地被挑拣上的小狗,既要确保引诱对方上钩,又很看不起人似的,带着点漫不经心的不屑。
“下午两点半,你要是有空,直接来利泰一趟——大家如今也算相识了,一回生二回熟嘛,今天是个黄道吉日,正好坐下来谈谈。”
语毕,还十分善解人意地,补充了一句:
“统共就几个人,你都见过,上次没来得及说的,咱们今天,再好好地聊上一聊。
办公室里依旧没什么人,空空荡荡,让廖经理所谓的“悄悄话”,愈发显得中气十足,声如洪钟。
说不清是什么原因,大概因为某种特别的直觉,自从那场会议之后,郁昌有好几天没做外访了,就连原本跑得最勤的那些科室,都很少再上门拜谒,转而整日埋头于浩如烟海的ppt中,此时正戴着一副防蓝光眼镜,在工位上面无表情地拉excel。
闻言后,郁昌放在键盘鼠标上的两只手仍然没停,敲敲打打,噼里啪啦声不绝于耳,屏幕上光标一闪一闪,就是不回话。
他目不斜视,视若无睹地足足忙活了半分钟,直到身旁之人,原本轻浮的面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才站在即将惹恼上司的死亡边界线上,堪堪地缩回了作乱的脚。
郁昌像只英俊的乌gui一样,慢吞吞地抬起头,脸庞十分平静,两弯墨浓的眉毛,效仿对方先前的神情,微微地扬着,很诧异的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往上一扯,露出一口齐垛垛的净白牙齿,咧出一个弧度,假模假样地笑道:
“廖经理的好意,自然却之不恭——只不过,最近实在忙得很,一大堆事待办,我一个小职员,没那么多空闲时间,如果还是上次那种应酬,您找其他人,效果也是一样的。”
嘴上,郁昌这么虚情假意地说着,内心深处,却是一声冷嗤——
开什么玩笑,要是到这个地步,还发现不了廖远东他们有所图谋,那才是有鬼了。
上次的会议结束后,翌日初初酒醒,他就暗暗地在各类官方网站和内部新闻上,打探查询了一番对方的底细,在所知甚少的人际关系上,很是下了一番力气。
结果,不查不知道,一查才发现,原来廖远东初入公司时,正归在张泽仁的手下,官网上面,还存有多年以前表彰活动上的双人合影,在公司各类错综复杂的关系网里,可以称得上一句嫡系了。
而张泽仁的发家史,则更为传奇。
根据一些专题人物报道,以及百科收录的寥寥几语,郁昌了解到,原来几天之前,在利泰三楼的安康宛,此人当着众人的面,和肖主任攀的那门亲故,确实童叟无欺、毫无水分——
他们所供职的医药公司,在省内算得上领头羊一样的存在,规模颇大,在上个世纪末,就已经收购了好几个当地的药厂,供销一体,对代理外包的需求,也随之水涨船高。
对方穷小子出身,进入顶级学府深造后,先是出来当了几年医生,才转行成为药代,迅速在这一行混得风生水起,行至中途,还与本市一位着名企业家的女儿缔结了一段姻缘,即使如今早已离异,但他靠着妻家最初的扶持,得以创建了自己的代理公司,凭借过人的学识能力,以及积累的相应人脉,仰仗那些圆滑手段,作为一朵不败的交际花,几乎打通了各大医院的采购名录,才创下了十年前身家过亿的神话。
虽然,郁昌把那些资料,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从字里行间,只得出“张泽仁靠老婆才能走到今天”的结论,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张总监,确实很有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