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只是他和教书先生都不知道,江棠镜是在教王小花模仿他的笔迹,就可以代他抄写、作文。其他几个小子知道之后也如法炮制,于是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教书先生收到的那一撂或是抄写或是习作的纸卷,其实都是王小花写的。
王小花于是发觉,自己模仿父亲写字、模仿李凌川的父亲写字、以及模仿孟媛父亲写字的本领,竟然还有继续发挥的余地。接着不仅于此,她开始模仿各类笔迹,开始刻章,同样受益于父亲收集金石刻章的喜好,她刻出的章几可乱真,而另一头,她目前为止还没有遇到自己不能毫无痕迹撬开的锁。
李管家年岁越发大了,渐渐地不能出院走动,原本应跟护卫小子们分属两个体系的王小花,也渐渐成为了护卫团的助手,并开始参与需要长途外出的事务。只是每次外出回来,都要带一些李管家喜欢的东西,来抚平老人家的哀叹和嗔怨。
“小花?小花?”
“邢大爷?”
王小花早上起来,跟往常一样来了练骑马的场子,有些奇怪。邢大爷平时不怎么打得上照面的,怎么今儿个会专程上这场子里来,好像是特地找她来的?
她严肃下来。邢大爷负责看管地牢,他会来找自己,想必是地牢里那个疯子又整出了什么幺蛾子来,而其他几人都还不在。
“小花,你帮我看看,这是个啥意思呀?”
邢大爷眯着眼睛捏着手里的两块好像是干草编成的东西,走过来问她,“那后生跟我说这俩玩意儿得对住了,我以后才不摔跟头了,可这真对不住呀?”
王小花狐疑,从邢大爷手中接过来那两块东西,是干草编成的不知名薄片,手法有些地方Jing细,有些地方粗糙,边缘却有些半圆状,不过看形状都没法咬合得上,自然是对不到一处去的——
她顿了顿,并起来看这两片东西,若忽略掉中间的锯齿,边缘连在一起的话,像是一朵花的形状。
对不住……
“邢大爷,您说的是地牢里那人吗?”王小花抬眼问道,“他怎么会给您这个?”
“今儿个上牢里收拾,不摔了一跟头么,年纪大了眼睛时不时犯个晕,但没想着还给摔得这脚呀,疼得走不动路,”
邢大爷摇头诉苦,“那后生倒是个还不错的,帮我揉好了,还跟我这老头子聊了好半会儿天,给我编了这俩玩意儿,说是个啥长寿之乡的习俗,土法子,但是灵验,这东西压床底,就有神灵保佑,不摔跟头了。”
“……”
王小花心里翻起了无数个白眼,心想可怜的邢大爷恐怕还不知道,他摔的那一跟头,恐怕都并非偶然。
“可我对不上呀,他还手疼动不了了,说小花你聪明,能帮忙,我这不找你来了。”
王小花有点不忍心告诉他事情的真相,看着那两半花,想了想,伸手拆卸了几根草,让中间的裂口可以合上,凑成完整的一片,递回邢大爷手里。
送走了总算满意的邢大爷,王小花在练马场子里跑了几个来回,停下休整,脑子里的结还是顺不平,皱眉想了想,最终还是卸下腿上的沙袋,走向了地牢所在的小院。
小心翼翼地走下石梯,心里忐忑不安。江棠镜几个不在,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该来这一趟。
进了地牢,视线里赵晨晨无所事事平躺在那堆干草里,看到她一步步下来,出现在牢室铁栅外,便放下手里一根晃动的干草,倒像个正人君子一样正色立着,抬头道:“小花姑娘,你来了。”
“……”
王小花强迫自己直面他,仍控制不住脸上僵硬,脚底手心都开始发热,羞惭不平之气再度涌起。而赵晨晨已经站起,拂了拂本就不干净的衣襟上的灰尘,也似因为身上有伤,动作并不流畅,连带着手上镣铐哗啦作响。
他郑重低头,向她行了个礼,毫无戏谑调侃之意。
“上回的轻率之举,晨晨日思夜想、反复思量,实在是万分对不住小花姑娘,惭愧至极。还望姑娘看在我一时糊涂、又一心认错的份上,不要往心里去。”
“邢大爷本来不会摔的吧,”
王小花定住了,开了口,“他年纪大了,可能一摔就很难站起来了。”
“晨晨也不知道邢大爷怎会一时不慎,”
赵晨晨郑重其事地回答,“好在我手脚还算麻利,及时把他扶住。”
王小花沉默片刻。
“我不往心里去,”
赵晨晨终于笑了笑:“晨晨就知道小花姑娘心胸宽广——”
“你也不要记恨我。”
王小花接着说完,视线穿透那几道空隙望着赵晨晨。
这是个不好惹的角色。她知道赵晨晨对山庄有价值,这价值不会因为上次那难以启齿的哄骗戏弄而被忽视,而这些事情谁又能说得准,最终百鹰山庄可能也动不了他。不管自己感受如何,她都不想跟他结什么梁子。而尽管也知道这兴许管不了什么用,不过要是能听他说出来,总会觉得要轻松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