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狈得不像样。
年斯年不是什么好人,他杀过无数人,包括他自己,亲手或间接,被害者的尸体可以无缝隙铺满整座元刺,兴许还能再叠上几层。
这一次,他的信仰把自己脆弱的脖子毫无防备摆在他面前,无论是刀尖还是刀刃,都能轻松切开那层薄薄的皮肤,割断排列整齐的血管,血会像岩浆一样从裂口喷薄而出,染透衣服和皮肤,他的信仰会在痛苦与抽搐中死去,那过程不会太久。他的信仰会闭上眼睛,不再看厚重的云层,他相信,他也不会再看他最后一眼。莫世光对他已经没有任何感情了,不管是爱还是恨,他看向他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他的信仰——莫世光已从万丈高空跌落,被狂风切割,碎成无数块在风雨里飘摇。眼前的这场大火正在一点一点烧掉他的灵魂,使他成为一具行尸走rou,脑袋里什么都没有了。
满是血迹的匕首被扔出去了,年斯年忽然抱住莫世光,双手环着他的肩背,搂得很紧,他贴在他的颈窝里。
我不后悔,他这么说,即使你不再爱我。
莫世光觉得有点好笑,他也的确笑了,但没有发出声音,他看着被甩在一边的匕首,像在看一株草。
你真逗,他对年斯年说,并用力推开他。
去死吧,莫世光面无表情地说。
他捡起地上的匕首,然后站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年斯年问他,你去哪里?莫世光没回答。年斯年就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起初,莫世光嫌年斯年烦,让他滚。年斯年说,我不滚。莫世光对他这种态度感到无比厌倦,他转身一拳头挥过去,还把他推倒在地,揪起头发,迫使他仰起头,上上下下打量他,他流了鼻血,红红的,都淌到了下巴,一滴一滴落在前襟。
他用刀尖直指年斯年的眼球。
你不是说可以帮我吗,那你倒是杀我啊,莫世光说,舍不得?很好,可以的。他瞟了一眼依旧在燃烧的大火,什么爱不爱,搞笑,我爱过你吗?我他妈什么时候爱你了?你肥皂吃多了吧。
年斯年垂下视线,他不想看对方那张怒火中烧的脸,凶恶又咄咄逼人。他挥开莫世光的手,他讨厌任何人拿刀对着他。在那短短的过程中,锋利的刀尖迅速划过年斯年的眉骨和额头,留下一条长长的疤,血水立刻渗出来,濡shi他的右眼。莫世光有些发愣地松开手,解放了年斯年的头发,他看着自己的手指,回忆几秒前的触感,他抓得那么紧。他的确抱着杀心,倘若年斯年一直没什么反应,他一定会一刀扎穿对方的颈动脉。
年斯年站起来,直勾勾地看着他,那眼神像鬣狗,失去往日的温情,如今杀气腾腾,饱含恨意。莫世光头一次见他这幅模样,满脸是血,只有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冻原一样冰冷,令人恐惧,却又明亮璀璨,那是晨曦的第一道光。
真该把他那双眼睛戳瞎,莫世光想。然后他转身就走,拿着那把匕首,血顺着闪闪发光的刀尖凝聚成一颗小血珠,砸在台阶上,留下一块小小的印记。他眯着眼远眺爬上山头的朝阳,他应该去哪里?
树梢有鸟群冲出来,拍打的翅膀让这座死人城终于有了点生机。
欧回野和苏唯一在草地上睡了一夜,身上结满了露珠,黎明时分总是很凉爽,这让只穿了短袖的苏唯一感到有点冷,他打了几个喷嚏,弄得欧回野有些烦躁。欧回野当然不会脱下外套好心给苏唯一穿上,所以苏唯一只能盼望快点回到家,回到被窝舒适暖和地睡一觉。
他们一大早就离开了气象台,不去管那棵烧焦的大树和只剩下灰烬的尸体,他们什么都不管,有什么好管的呢,能管好自己就谢天谢地了。
今早醒来他们就和好如初了,欧回野说请苏唯一吃早餐,苏唯一说他要吃鹅rou面还要加鸡蛋。
汽车钥匙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他们只好步行离开建在山上的气象台。气象台还有一条路,长长的石板阶梯,尽头是月牙湾的街道。阶梯又细又长,从下往上看,仿佛通往天国。
他们站在天国之上,俯视人间,迎着橘红的朝阳走下去。
他们在人间看到许多尸体,支离破碎的四肢,凝固干涸的血,衣服被撕碎,露出私密部位,大腿根部沾满血,浓密或稀疏的体毛被血水黏在一起,都已经发硬了。有几条摇着尾巴的狗在尸体上嗅,时不时咬上几口,然后又吐出来,汪汪汪地叫得撕心裂肺。
臭气渗入清晨特有的清新空气,它们像洪水猛兽不费吹灰之力就占据了这片区域,与空气融为一体,让人们的呼吸都变得极为艰难。
小小的蚂蚁结成一支长长的队伍在地上爬行,蟾蜍成群结队在尸体与尸体之间跳跃,老鼠蟑螂从Yin暗世界逃出来,浩浩汤汤,像一场大迁徙。这些小东西总能知道一些关于大地的秘密,它们神秘的举动总是象征某种坏兆头。
苏唯一趴在桥栏杆上,柳望江有些不寻常,一些原本安分守己的鱼正疯狂跃出水面,他站在桥上都能听见那种鱼与水面接触的声音,扑通,扑通,水花溅起来。
街道两边的店铺都大开着门,门里面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