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此事被皇帝和大儿子有所察觉,而皇家血脉混淆非同小可。
手心手背都是rou,却到底要有所取舍。少女为了保护情郎和小儿子,先下手为强,含泪忍痛毒杀了皇帝和自己的大儿子,扶小儿子继位为帝。
少年却一直不知幼帝是他的骨rou,少女也无从解释,他只以为她是贪恋权势毒杀一国之君,毒杀自己的丈夫孩子,完全不能理解她的做法,认为她心思过于歹毒Yin狠,从此与她彻底敌对决裂,成为不死不休的宿敌。
少女自承无论有什么样的结局,都绝对不会怨恨少年,只怨这天意捉弄,令有情人反目成仇。
……如果这字纸不是太后的亲手笔迹,上面描写的少女不是太后本人,少年不是棠丞相的话,倒是个跌宕起伏、引人入胜的故事。
这个故事,甚至严丝合缝、无懈可击。
太后当年入宫侍奉君王,容不得半点闪失,如果真的与一个寒门少年曾经短暂相恋,家中肯定会提前将所有证据痕迹抹除的干干净净。
再说时间距今已经过去了二十三年,太后的父母俱已亡故,纵有通天手段,亦是再难查到的。
棠丞相十四年前中状元,曾经入宫赴琼林宴,算上太后怀胎十月,小皇帝今年实岁满十三,刚好对上。
十四年前的琼林宴上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太后和棠丞相到底有没有机会春风一度,前些年因为几方拉锯皇位之争,宫女内侍卷入其中死了许多,人也从上到下换了好几茬,现在根本没人能够说得清。
太后本来就是心思缜密、临机决断,头脑聪敏之人,否则也不能统率六宫。
她性格中还存在疯狂决绝的一面,否则当年就不能布下那般惊天大局,一夜之间连杀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天子与储君。
她若是想要撒个谎,纵然听起来十分荒诞可疑,但若是细细寻摸,却又总让人抓不到什么把柄错漏。
再者这纸上所书,对她来说或许并非谎言,而是她内心深处的真实愿望。
与棠璃斗到最后,她失去所有权势,枯守深宫,被重重监视,不能任意接触幼帝,最终只能靠着一些痴妄之念安抚心灵,说不定谎言编造到最后,连她自己对此都信以为真。
这也就能解释,她的临终遗言,为何是一块写给棠璃的情诗帕子。
小皇帝阿蛮将手中的几张字纸丢入炭盆,看着它们焚烧殆尽,然后走到不远处的等身雕花铜镜前,照影自顾。
镜中映出的,是一名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的俊俏少年。
皇家优化了数代基因,他长相自然不差,却和他的兄长一般,与母亲的样貌如同一个模子里脱出来,既不类先帝,亦不像即将步入四十不惑之年,仍旧风华绝代的棠丞相。
这些年来,因为母后从中有意无意的引导,他一直对棠璃的存在感到憎恨畏惧。
然而母后已经在那几页字纸上,承认了她才是杀人真凶,棠璃是他的生父,他又再如何去恨?
说起来,他幼年的时候,是非常非常喜欢棠学士的,每次父皇和皇兄诏棠学士入宫,他都会找各种理由往跟前凑。
如果有机会被棠学士抱起来举高高、摸摸头,都能偷偷乐上好几天,巴不得把自己最好的东西、最赤诚的一颗心捧给对方……难道这就是父子天性?
小皇帝想到已故的太后,想起父皇和皇兄,想起自己“真正”的身世,内心不由酸苦难当,眼中泛上层泪雾。
但隐隐约约中,似乎又有一点点释然开怀。
这时候,有内侍入殿传讯——
“陛下,棠丞相已经在御书房等着您了。”
棠璃自打从棠学士升为棠丞相,就再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Jing力专门去为幼帝读史讲经,却还是和曾经的张徵一样,很关心幼帝的学业,会不定时的过来抽考一番。
没在御书房站多久,就看见十三岁的幼帝如同往常一般,身穿龙袍,却像只小鹌鹑般畏畏缩缩地蹭进来。
棠璃也如同往常一般皱起眉头,熟门熟路的严厉训斥道:“为人君者,当有堂皇威仪,以胄服群臣外使。陛下看看自己的样子,成什么体统?!”
幼帝垂着头,面对棠璃的训斥不言不语,眼中却少了过去暗藏的恨意。
等棠璃训完,幼帝才抬起头,望向棠璃,轻声道:“朕,我……知道自己一直以来有负丞相期望,往后再不这样了,有劳丞相从此耐心教我。”
棠璃既是他亲父,他在棠璃跟前,便也不肯再自称为“朕”。
棠璃听过幼帝这番话,忍不住微微眯起眼睛,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少年。
咦,幼帝素来对张徵憎恨畏惧,待年龄稍长后又添了叛逆,叫他往东他偏往西,要他打狗他偏撵鸡,有这么柔顺听话过吗?
说起来,张徵年轻时性情既软又乖,还带有一些书生的呆萌感。老年后那副刚硬爆脾气,一半是被政敌局势逼迫,一半就是多年被幼帝活生生气出来的。
……算了,这种旁枝末节无需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