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的话,有些对的,有些是不对的。
他有时候会看见母亲在和别人写信,他就站在旁边站着,母亲也从来不避着他。他一直以为这就是信任。等长大了才知道,他的母亲知道,就算他看了也不懂。
“孩子,去看看你弟弟,他该醒了,不要让他从床上滚下来了,不然大汗会生气的。”
臧缨一听大汗会发怒,立刻就跑到弟弟的帐篷里,看看弟弟是不是醒了。
现如今过去了二十余年,那位大汗生气的样子他还是忘不掉。
那位大汗长得很高,才五岁的臧缨还不到他的腰。他脸上有这浓密的络腮胡,头发也是披散着,前面几缕头发编成辫子,下面坠着碎狼牙。
有次臧缨熬夜照顾生病的异母弟弟,实在撑不住打了个瞌睡,就在这短暂的瞌睡中,这个异母弟弟从小床上摔了下来,尖锐的哭声惊醒了臧缨。
他赶紧抱起那个孩子,熟练地拍拍孩子的背,边哭边哄,可是那孩子怎么都止不住哭。
臧缨一瞧,孩子额头上红了一大块,已经肿起来了。他又是喂nai又是哼起童谣,孩子终于安静了下来。
臧缨以为今天的小失误能被藏起来,过几天等额头上的肿块消下去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
谁知道那位十天半个月都不露脸的大汗竟然出现了。
大汗一进帐篷,臧缨就感到一股压抑。大汗没看见臧缨似的,径直往小床上走去。他一把捞起刚刚睡着的小孩,大声嚷道:“赤努尔,爹爹回来了。”
那孩子立马就哭了,大汗用他的长胡子扎着孩子幼嫩的脸,“儿子儿子不要哭了。”很快他就发现了那孩子额头上的肿包。
“你竟然没有照顾好本汗的儿子,该死!”
臧缨还来不及反应,胸口被狠狠踹了一脚,只觉得呼吸一滞,便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
不知多久他才转醒,自己还躺在那个熟悉的地方。
地上铺了干草,身上还是那床破棉被。
颤颤巍巍地解开衣服,胸口留下一个大脚印,边缘已经发青了。
臧缨好疼,他喊了好几声“母亲”,过了好久才来一个老婆婆,她的脸皮皱成一团,声音粗砺得像是西北冬天的北风“孩子你别喊了,你母亲去照顾十二皇子了。”
臧缨呆住了,“我不信。”他连呼吸都不能太大动作,因为会扯到胸口的伤口。
他要站起来,去找母亲。
他也是母亲的儿子啊。
一下地就感到脚踝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立马跌了一跤。
这一摔就起不来了。
他手脚并用地爬去了母亲的帐篷,他稚嫩的手掌触过新长出的嫩草,被细小的石子划出伤口,他没停下脚步,可还未到帐篷跟前,就听见帐篷里传来琴声。
还有那个可汗的大笑声。
整个草原,只有母亲会弹古琴。
臧缨不知道脸上是汗水还是泪水,他慢慢爬回那个破帐篷,里面已经没有灯光了。
臧缨哭了。
有人掀开帐篷,抱起他,“孩子,你母亲一定会回来的。”
她不会回来的。
那个老婆婆借着灯光,拿出一根磨的发亮的骨针,挑亮了灯火。
“会有点疼,忍一忍。”
那位老婆婆准备挑开他的指甲,他才发现自己手指里面沾满了污泥。
“我刚刚就想着,你回来一定会弄脏指甲,特地熄了灯火省点蜡烛,不然可看不见。”
臧缨再也没有被叫去照顾他那个异母弟弟,他也没有见过他的母亲。
有一次大汗生日,整个草原都热闹起来,婆婆说,大汗送了他们一斤野猪rou。
这是天大的恩赐。
婆婆还说,晚上草原会有个篝火会,大汗也会出现。
臧缨不说话,可他也想去。
他还没开口求婆婆让他去,婆婆从小矮柜里面掏出一件簇新的衣裳,“穿着漂亮衣服去。”
臧缨穿着漂亮衣服,也遇见了穿着漂亮衣服的母亲。她穿着紫色衣裳,身上挂着长长的链子,上面镶着松花纹绿松石,她的手里领着长大了不少的弟弟。
臧缨不知道,如果她看见自己,还认不认得自己。
两年过去了,自己还是没有长大,瘦瘦小小的,应该认得出吧。
臧缨这么想着。
篝火快熄了,这场盛宴也快结束了,身边的孩子都大着胆子向坐在上首的大汗敬酒。
臧缨钻了过去凑了个数。
他拿着马nai酒的手都在抖。
“愿可汗身体康健,王妃青春永驻。”
从不爱出风头的臧缨站在最前面,就希望那人多看自己一眼。
大汗和王妃二人赏了些rou干和小nai酪。
臧缨拿着这些东西,呆呆望着他母亲。
“你这小毛孩,还杵着做什么?”
大汗的脾气还是没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