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洗礼,让他坚毅俊朗的轮廓裹挟着风沙的野性,而稍显偏厚微翘的嘴唇又削弱了咄咄逼人的神气,使卢谨乍看上去温厚可亲。
但童见岚不敢因此轻视他。对陌生者表现出卑微顺服是他入宫以来奉行的生存之道。他心底滑过微不可察的遗憾念头——如果不是此时此地,童见岚想,也许他会尝试与晋王相交。
在恢复常规朝务之前,新帝需要祭天祀祖、颁布典章、大赦天下。作为卢璋名副其实的心腹肱骨,如今又掌皇室内务,童见岚和礼部一起几夜没合眼。
好容易桩桩件件不出差错,熬到小皇帝正式走马上任。看百官执笏整齐排列于阶下时,童见岚才有些尘埃落定的实感。
虽然几日来事务繁多,但若是受过训练的一般内务官,倒也称不上是什么大伤元气的劳动。坏在童见岚忙得忘了日子。他站在龙椅旁,一声声“皇上”左耳进右耳出,不一会儿便觉不妙。
阔别月余的疼痛像密密匝匝从胸腔长进肺腑的刺,随着时间流逝加速生长。偏偏是这个时候……冷汗沾shi中衣,黏在后背上仿佛虫爬。童见岚心道,这次发作似乎比上一次还快,怕是真撑不到下朝。
他心中涌起千百句大不敬想送给先帝。
前朝将京畿禁军一分为二,明设金吾卫,暗有钩月骑。本朝承其制,只是后者愈发隐蔽,成为皇帝的私人近卫,兵籍世袭又施以药物控制,以防叛变。在卢璋突然成为天选之子后,童见岚一同成为升天的鸡犬。按惯例,内外宫禁之事乃至亲卫全由司礼监首脑所掌,实际上就是皇帝身边最高等內侍。他童见岚何德何能万人之上?他本以为先帝宾天前会给小皇帝临时指个年高德劭的近臣,如他老师之类,谁知先帝这后手留在自己身上——例同近卫以一副钩月永绝后患,自然不怕生出妄念叛了先帝,而自己又无宗亲势力可依傍,兵权在握,可摒外戚。
钩月的解药需每季朔日从太医院持凭证领取,否则发作时痛苦难忍。
今天不过这月初二,这鬼玩意真是一日也不肯消停。
童见岚暗骂。
六部须发皆白的老头们还在不紧不慢持笏奏表,依次回顾过去展望未来。
钩月不愧是给朝廷鹰犬准备的,发作后瞬息间即让人难以站立。童见岚狠咬舌尖,尽力维持姿态,却仍是螳臂当车。
卢璋正听得昏昏欲睡,猛地听到近旁重物落地的沉闷一声,惊得差点从龙椅跳起。他茫然四顾,发现童见岚跪伏在地人事不省,心头重重一跳。
朝中涌起窃窃私语声,礼部尚书说完这句话吼停下。几十张或冷漠或严肃的或好奇的面孔齐齐冲着卢璋,他咽了咽口水,强作镇定道:“今日暂且退朝。着人把童司礼扶到后殿,宣太医来瞧瞧。”他焦躁不已,手心泌出薄汗。但他记着童见岚叮嘱他无论何事都不可坏了规矩,只得在龙椅上如坐针毡。
位列诸臣之首的晋王没有和其他人一同离开,反而大步迈至童见岚处,不待左右侍卫上前,一把扳过他的身子把人抱起。卢谨与手下兵士混惯了,知晓自己与文臣力量差距甚大,但也想不到一个及冠青年能轻盈至此,怀里似乎只剩下一片衣服。卢谨怔怔地盯了童见岚一会儿,压下怪异之感,抹去他嘴角溢出的血迹。
见卢谨抱起童见岚向外走,卢璋匆匆跑到他旁边,语带颤抖:“叔父看着如何?”
卢谨安抚道:“不清楚,但心脉没有异样,应是无甚大事。”
卢璋喏喏,忐忑地看着卢谨把人放到榻上,值班太医随后上前诊治。
被灌下几粒药丸,一个时辰后童见岚便转醒。
他肺腑仍有轻微闷痛,但已不影响行动。见他坐起,小皇帝喜忧参半:“童司礼,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童见岚不知太医如何应付他,不动声色道:“好多了。不知臣是为何……?”
卢璋道:“他说你是劳累过度引发旧疾,我怎不知你有过什么旧疾?”
童见岚咬牙微笑道:“许是臣幼时进宫前生病伤的身,不妨事。”
卢璋急道:“怎不早说?早知如此,应多安排些人帮你。”
童见岚顺势下榻跪好,道:“是臣思虑不周,殿前失仪,请陛下责罚。”
卢璋更急,往上拉童见岚的手臂:“我不是怪你,你这是做甚?快起来。”
童见岚一动不动,越发俯身:“陛下,陟罚臧否乃明君之道,臣有罪当罚。”
卢璋回道:“你辛勤有功,功过相抵。好了,快起来吧。”
童见岚还想再辩,不期然一道如金石相振的声音响起:“皇上圣明,童司礼何必拘泥?”
正是卢谨堂而皇之进入室内,抱拳向卢璋行礼:“臣卢谨见过皇上”
卢璋讷讷:“免了。你这是?”
卢谨道:“臣挂念着童司礼,想来看望。”
卢璋心里莫名,嘟囔:“晋王倒是好心。”
卢谨不在意小皇帝的反应,微微低头打量跪坐的宦官。
童见岚摘了纱帽,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