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当晚,有人闯入了养心殿,没有惊动任何的御林军,只是走路的时候,细微的声音一轻一重。他来到榻前,不等叶南坤喊出“护驾”两字,一把银色的户撒刀就横在了颈前。
杨幼清算好了时机,他知道这时候养心殿的寝室不会有其他人,只要不叫喊,外面等候的宦官和太医绝对察觉不到有人潜入。叶南坤防备心重,他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着急为北朔留后路,此等关键时刻断然不会让旁人靠近,这才使杨幼清有机可乘。
但是杨幼清根本不管桌子上摆着的宣纸上写了什么,无论是发配老臣还是提拔新人,都与他无关。
“你是,伏灵司的监察?”叶南坤在一年前皇宫失火的时候偶然见过一面,他不认识这个人,但认识他腰上别着的腰牌,“朕想起来了,伏灵司的监察是轩儿的师父。你今日闯入朕的寝宫,知不知是死罪?”
杨幼清不置可否,冷冷说道:“陛下当真不记得我了。”
“你是?”叶南坤眯起眼睛。
“二十一年前,耀贤王府为何灭门!”杨幼清压低了声音,但是气势不减,“好一个贪污渎职,实则株连五族!佐陵卫的卷宗里写得清清楚楚,派出数十人暗中残害我族亲朋,试问陛下贪污多少银子,能让你狠心杀害襁褓中的孩童。”
叶南坤恍然,伸出布满皱纹的手指向他:“你是,曾长兴!是孟兆宁骗了朕!他好大的胆子,你也好大的胆子!”
“还有宥王,他们二人拼死才护住我们曾家最后的血脉,而你却因一封宥王写给我父亲的加密信,而不顾手足之情,将他赶尽杀绝。”杨幼清冷笑一声,露出副可怜他的神色。
叶南坤忽然起身夺刀,但是杨幼清一个闪身便躲开,回身再度将苍锋对准龙床上的皇帝。只是他这一个动作,让胸前挂着的玉佩甩出衣袍外面。
“你,轩儿为何把这个给了你!”
杨幼清淡然地将玉佩放回去,说道:“我是他师父。”
“他既然如此尊重你,你若杀了朕,轩儿会如何作想?”
“陛下的时日也不多,无需我动手,且我从未有杀人偿命这样荒唐的想法。我来,不过是趁您还在世,为耀贤王府讨一个公道,”杨幼清从桌案上抽出一张空白的宣纸,“还请陛下写一道罪己诏。”
从未有人对他这样蛮横无理,叶南坤眼前一阵阵白光,头晕目眩只能看到那张明晃晃的白纸,病痛袭来手脚绵软无力,根本无从反抗。他晃了晃神,说道:“我,我有一个条件……”
叶南坤在杨幼清离开后的凌晨三时驾崩,因气血攻心,无力回天。霎时间风云骤变,皇城里的文武百官或真情实感掩面痛哭,或虚情假意地鬼哭狼嚎,京城百姓收起了笑容,乐师舞女收起了琵琶古琴。
杨幼清没有想到,那一天晚上,压在那些奏折下面的,是尚未写好的传位诏书。
他更没有想到,叶南坤最后竟然选了阿策。
太子暴毙,叶斋劣迹斑斑,叶宇下狱,叶卯失踪,叶柏啸来路不正。的确,戎策是最后的也是唯一的选择。
杨幼清做过无数种假设,例如叶斋虽说没有民心,但是有手段,继承了叶南坤的圆滑性格;再比如叶煦州的儿子,虽然只有七岁,但是留下皇后、老臣摄政辅佐,未尝不可;实在不行,他还有女儿,叶亭的眼界和谋略比得上任何一位皇子,而北朔没有任何规定传位只可传男丁。
为何非要是一个自小被人说天煞孤星,有着Yin阳眼,读书不用功,且从来没有走入过朝堂的怪胎,坐上龙椅。
杨幼清还没有所动作,御林军已经将戎策半请半拽到了皇宫。
接下来两天,杨幼清没有见到阿策,只是李承偶尔帮忙传口信,说让他师父安心。而戎策,除了被逼学习礼仪和处理公文的流程,一直在要求同一件事情“召见伏灵司监察”。
而他父皇留下的那些所谓忠臣,也只有一个态度,拒绝。他们说,陛下必须要和之前二十年的生活划清界限,世人不能知道如今的新皇曾经有过斩妖除魔的经历——叶南坤生前撒过的慌,必须要戎策来圆。
但是杨幼清能闯入皇宫一次,便能闯入第二次。
他在撤掉了所有华丽装潢的养心殿找到了戎策,穿了一身龙纹黑袍的小孩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嘴里念念有词,他两日后要在祭坛上以这个国家君主的身份,背出这份晦涩的文字。也许是背书太久困了,直到杨幼清走近,戎策才发现他,立马跳起来扑过去。
他们已经数月未曾见面,谁知再见世界已天翻地覆。
杨幼清被撞了个满怀,不得不后撤几步才搂住他,问道:“这几天还好吗?”
戎策那一瞬间的激动已然散去,无数的烦恼忧虑再度袭来,压在他胸口让他喘不过气。他搂紧了杨幼清的肩膀,将下巴垫在师父肩膀上,低声道:“不好。我不想待在这里。”
“那我带你走。”
戎策被他笃定的语气吓到了,抬头眨眨眼,问道:“您说真的?”不过未等杨幼清回答,他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