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他也是令许多人情深一往的白衣少年,让不可拘束的爱意横陈流淌,天真与赤诚一同闪闪发光。只是如今,敛去光芒、露出獠牙,剩下一片离经叛道的浑身尖刺。
李凤岐提灯的手顿了一刹,脚步放慢半分,他垂着眼眸,忽然道:“我来得太晚了。”
江远寒没有意会到对方的心思,道:“怎么这样说?你可已经将诸多世界的星斗推演搅成乱局,让大千世界的运行轨迹因你偏移,实在不晚了,再早我爹就要揍你了。”
李凤岐稍微抬眼:“你之前跟我说,你不喜欢善良的人,也不喜欢正人君子。”
那是跟小师叔说的,每一个字都饱含着浓烈的情绪,像是被荆棘毒ye扎破心脏的小动物,被纠缠着窒息濒临败亡。
然而此刻的小动物,已经被捋顺了狐狸尾巴,被熨软了浑身的刺与满是荆棘的躯壳,他抬头看着逐渐推移云层,云层之后露出一颗羞涩的星星。
“……那是我当时,不知道……不知道世上有你。”
江远寒有点不好意思,低声补充了一句:“我都改了。”
他想说,我现在喜欢了,但是左思右想,觉得这句话很没有骨气,而且很善变很没面子,所以这几个字在他嘴边转了个弯,刹住闸,没有告诉对方。
但李凤岐知道他的意思。
烛火的影子摇晃不定,从江远寒衣袖上的纹路,一直映亮他的领口,他贴在衣领上秀气的颈。随着光芒摇动,徐徐地漫过颈项上方的耳垂,连同照见柔润如工笔画的颔骨线条。
随着烛火的光线渗透过来,连同身侧之人的气息也慢悠悠地、缱绻悱恻地缠绕而来。
江远寒被他扣住了手指。
缩在袖子里的指节被对方的手覆盖住了,常年握剑的指腹一侧有一层薄薄的茧,于是从柔和中略带坚韧的触感。李凤岐指骨瘦长,仿佛比旁人多出一节似的,握如坚玉,拥有不可摧折不可动摇的力量。
江远寒的耳畔响起对方的声音,低沉而温柔。
“你喜欢我。”
江远寒像是被巨大的钟声震晕了脑壳,就算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他也觉得自己的真心实意像是被对方冷玉似的手攥住了,如待宣判。
他有点笨拙地回握——哪怕这个姿态他们重复了一千遍一万遍,他对彼此的心意坚信不疑,但每当面临这样的交谈时,他依旧似年少初恋,每个肢体语言都比第一次吻更青涩。
提灯里的烛光动荡不安。
李凤岐牵着他的手,脚步一点点地靠近,而江远寒只能稍稍后退,不知不觉间无可退避,陷入这段盈满椒兰香气的空气之中。
“你不肯说。”李凤岐垂眸亲了亲他的耳垂,双唇与软乎乎的耳根一触即分,“你……”
“我说我说——”江远寒被他问得满怀愧疚,他心跳怦然,从那股疲倦泥沼中挣脱,浑身都有点莫名地热起来,脸颊滚烫。他抬起手臂,稍微踮了一下脚,扎进对方的怀里,悄悄地道,“……我喜欢你,什么正人君子良才美玉,我不在乎,我就是……就是……只喜欢你。”
李凤岐的怀中柔软温和至极,简直让人没有逃离的念头。
“在骗我。”李凤岐盯着他道,“越是痛恨什么,曾经就热烈地向往过,你明明很在乎。”
他不疾不徐地道:“你用浑身的拒绝来掩藏自己身上的刺,用矢口否认来覆盖自己心中的向往,用一切离经叛道和与世难容来装饰这暴躁好杀的恶名,你假装自己过得很好,假装玩世不恭毫不在乎,你假装自己对这个世界失去希望,让自己看起来见识过众多的污秽与黑暗。而实际上……”
他的话语顿了一下。
“你很喜欢光。”
江远寒怔住了。
“就如你喜欢我一样。”
抱着他的力道柔和得没有办法束缚感,但江远寒知道自己难以挣脱,甚至可以说,他此生都难以挣脱。
李凤岐环过他的肩膀,低声道:“不要再藏了。”
长大其实是一个慢慢和解的过程,但有些人,在黑暗的地方待得太久了,总是会养成一些悲观的坏习惯。
江远寒无意识地攥紧了对方的衣衫布料,呼吸有一点急促,他往道侣的肩膀上靠了靠,慢慢地回答道:“……可我说只喜欢你,是真的。”
“嗯,是真的。”
“这句不骗你。”
“好,不骗我。”
“……我没有要藏起来,我只是,没想到怎么告诉你……”
小时候他在亲人的怀里哭了整夜,尚且一言不发地蜷缩起来,到了眼下,在李凤岐的怀里,为什么就被撬开了厚重的蚌壳,卸去了沉默的盔甲呢?江远寒想了半晌,没有想明白。
这也太狼狈了。他想,但同时,他又觉得,这也太放松了,好像什么都不用去顾忌,不用害怕让别人担心、让爱他的人心疼难受,不用想着给别人添麻烦。
提灯坠落,光晕挣扎地跳动了几下,随后又熄灭,四野静谧。江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