斡扎朵抬脚刚踏进寿康宫的门,便听见慕容迦叶的痛喘:“太后,您这是怎么了?”
慕容迦叶一蹶不振地躺在羊皮地图上,头枕着开荒剑:“朵儿,快替我更衣梳妆!今日随我走一趟,回一趟娘家!”
“太后,这提前没说,府里没有准备,再说,以什么名义啊?”斡扎朵不解。
慕容迦叶腾地坐起来:“传我懿旨,哀家思亲情切,即刻起驾镇国公府,珊瑚军全程扈从,不得怠慢。”
斡扎朵掩口失笑:“太后,您这怎么搞得要偷袭国公府似的!”
慕容迦叶冷嗤一声:“我正是要偷袭!看看那几个货是怎么打我的脸的!”
斡扎朵忙从薰笼中拿出一件镂金百蝶浣花锦缺襟袍,她改了称呼,一如从前:“小姐,这件如何?”
那是慕容迦叶嫁妆中里的衣袍,右襟短缺,无领箭袖,正是草原上便于骑射的服饰,母亲赫连粟错亲手为她所织,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她十五岁出嫁,一入宫墙深似海,几多风霜,十余年未与母亲亲近,慕容迦叶看了,心中一阵恍惚:“朵儿,我们有两年没回过家了吧?”
斡扎朵为慕容迦叶更衣:“是呀,夫人一定很想你,记得上次省亲,那排场架势,简直是如火如荼,热闹极了!”
慕容迦叶展开手臂,遐思着,唇畔扯出一抹自己都未察觉的笑:“那年赫连骧还兼着珊瑚军的统领,他一路在轿外牵马执策,路上的流匪看见他的那只独眼,都不敢轻举妄动,我们才得以安全到了慕容府。”
斡扎朵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连忙弯腰,仔细地替她系好那颗颗饱满Jing致的松石盘扣:“太后,钗发要简单点?还是繁复点?”
慕容迦叶转身望向铜镜,一瞬间,好似看见了少年的自己,英姿勃发,干练挺拔:“堕马髻,少簪少珠,像以前那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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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一族的宅邸,镇国公府,在慕容迦叶摄政以后,扩建为王府建制,瓦兽屋脊,美轮美奂,甚为气派。
“慕容家族从西拉木lun河畔的毡帐,移居到云中神都的豪阔宅院中,全仰仗太后娘娘的功劳。”管家慕容琏匆促应对,满脸堆笑地将慕容迦叶接下凤辇。
慕容迦叶一时没认他出来,良久方叹:“琏叔,两年不见,你老了不少。”
慕容琏羞涩地搔头:“本就是家奴,承蒙国公赐姓,不鞠躬尽瘁些,怎么像话?”
这话头又触到慕容迦叶心中痛楚,她不由得又想起牢中的赫连骧,她沉yin着,意味深长道:“唉,琏叔生而为人,谁又天生是奴呢?”
行至中庭,只见慕容族人排成一列,正焦迫地恭候凤驾,慕容迦叶望那楹联依旧,几个面孔——父亲慕容敦如、母亲赫连粟错、弟弟慕容摩罗、弟媳赫连其其格,侄女慕容莞尔,老的华发已生,壮的憔悴不堪,幼的茁壮变样,她眯眼辨认,一时有些困难。
“太后不告而来,大驾光临,阖府上下未曾布置,还请不要嫌弃。”说话的是一个娴静的老妇人,她面若银盆,着一身素到不能再素的直裰,低眉垂目神情恹恹,说话之时,颊边隐隐两个酒窝,慕容迦叶的梨涡,便是从这里继承而来,赫连粟错敛衽行礼,仿佛面前不是她的亲生女儿。
慕容迦叶连忙将她扶起,“母亲,您身体如何了,孩儿叫宫里的太医给您送的药,你都按时吃了吗?”
“生死有命,为娘的病,药石无医,”说着,赫连粟错毫无笑颜,一双眼如古井无波无澜,淡淡瞥了一眼身侧的慕容敦如,“太后莫不如给令尊找找延年益寿的方子,他终日酗酒,恐怕命不久矣了。”
慕容敦如冷哼一声,肃然呵斥道,手中的竹杖颤抖着,磕着地面,发出笃笃的声音:“太后都是加入皇家、母仪天下的人了,三天两头往家里跑,忒不像话。”
慕容迦叶无奈道:“父亲,孩儿上次回来,都是前年的事儿了。”
慕容敦如佯笑道:“你父亲我挂个虚衔,赋闲在家,脑子都过得糊涂了,太后别介意。”
慕容迦叶晏然自若:“父亲大人,外人都道您是严父,女儿这刚一登门,您就严厉训诫,果真名不虚传呢!”
慕容敦如冷着脸抢白道:“太后,恕为父直言,你才高如此,自然是我们做父母的骄傲,可你再怎么天纵英才,你也是个女人!难登大雅之堂的女人!”
慕容迦叶如鲠在喉,却只能挤出一个不大好看的笑:“呵呵,我倒是给慕容满门蒙羞了吗?”
这时,慕容琏一个箭步,窜到慕容敦如耳边低语,慕容敦如登时火冒三丈:“混账!”拔脚朝后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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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众人错愕尴尬之际,一个女孩清脆道:“姑姑!你这袍子真好看!”
那女孩躲在赫连其其格的身后,赫连其其格面容枯槁,颈上裹着一条严严实实的狐皮领巾,她不大自在地低声道:“太后赎罪,犬女出言无状,不知礼节!”
“其其格,天气已经大暖了,怎么还围着领巾?”
赫连其其格慌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