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市,机场。
周乐真推着两箱行李,一抬头就看见了来接她的姜成恪,不是她眼神好,而是她这位看起来脑子似有似无的发小举着和她一样大小的人形照片立牌,上面还印着:周乐真爸爸的好大儿。
周乐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快步走到姜成恪旁边,朝着他的小腿就是一脚:别丢人了,把这玩意儿快收起来。姜成恪吃痛地吸了口气:这不怕你找不到嘛,怎么去了资本主义国家待了几年,脾气更暴躁了。
在路上姜成恪一边开车一边喋喋不休地讲着最近周围人的八卦,周乐真看着车窗外陌生又熟悉的景色有些出神,暗暗叹了口气:还是回来了。
周乐真当年是和姜成恪一起出国留学的,比姜成恪还要小两岁,16岁的小姑娘被美国最好的大学录取学经济学,后来又有导师赏识然后直博,人聪明又肯下功夫,发了经济学a+期刊独作2篇合作2篇,23岁博士毕业,顺利签了国内某重点高校做青椒。
打开手机,微信消息弹出来很多条,都是关系好的朋友们知道她回国吵嚷着说要给她接风洗尘,周乐真按掉手机歪着头看了看姜成恪,垂着眼睛自顾自地说了一句:你知道的,我不是很想回来。姜成恪立马沉默了几秒:囡囡,叔叔阿姨都是为了你好,而且,我们都很在乎你。
听到熟悉的称呼,周乐真立马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只有外婆叫她囡囡。
记忆里她长在外婆的家乡,住在不怎么繁华的郊区,有小河穿城而过,比起c市,那里好像一年到头都有些chaoshi,每个人都说着软调子的方言。外婆和何nainai是跟了外婆一辈子的保姆,总是一起买菜一起做饭,家里永远有几盆叫不上名字的盆栽。六岁之前,她有时候觉得很烦,因为待在外婆身边总是很无趣,每天都像是复制粘贴一样。六岁之后,外婆去世,她被父母接回c市,光速入学某国际学校,每天耳边充斥着的是英语和法语,学竖琴跳芭蕾,后来还要学马术和排球,以及参加各式各样的比赛和项目。有时候周乐真坐在车上,从一个培训班到另一个培训班,看着车窗外密密麻麻的高楼,觉得c市的一切都是硬的冷的,她像一只提线木偶,听从父母的要求,没有自己的意识,被困在一个又一个的盒子里。
当时也不是反抗过,来到陌生环境的焦躁恐惧和失去外婆的痛苦让她崩溃,扔掉阿姨递过来的书包,朝着准备出门的父母歇斯底里地哭喊。但她的父母钱韵如女士和周泽先生,一个是高校的法语系教授,一个是私募基金合伙人,见惯了大风大浪,根本不把她幼稚的情绪当回事。甚至后来在她有次比赛失利之后,还轻飘飘地说:周乐真,你真让我失望。
仿佛她不需要鼓励和尊重,仿佛她就该没有任何情绪。
来自身边最亲近人的冷漠就像是一条麻绳,将她吊在房梁上,她拼命挣扎却被越勒越紧,这种冷漠和严苛是可以杀人的。
她不是不想回国,只是不想再被父母控制的同时还要被忽视。她想回家,回到外婆身边,看着外婆写书法,吃着外婆拿手的梭子蟹炒年糕,告诉她这些年自己在做什么,告诉外婆自己有多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