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只要在这时候敲定真凶就是沈时砚,即使他日还有玄清的人想借此身世来煽动百姓迁怒楚家和她,也不可能了。因为就算有人去怀疑,也掀不起什么大波浪。这可是在满朝文武百官和天子的眼皮子底下所审判出的“事实”,且有理有据。有时候人们所期许的真相,只是一种合理的结果。顾九行礼:“民女没有什么想问的了,若官家没有旁的事情,民女便退下了。”赵熙急忙出声拦住她:“顾娘子——”顾九停住原地,看他。赵熙莫名有些紧张,他起身,轻咳一声以此来掩饰自己的情绪:“朕想为你和皇叔赐婚。”顾九唇瓣动了动:“这是他说的?”赵熙如实:“不是。”顾九又问:“那他是还活着?”赵熙略感尴尬:“这……朕也不知道。”“那官家这赐的是哪门子婚?”顾九嗤笑一声,“想让民女原地守着一个不知生死的人?这不可能。”赵熙脸色有些难看。他对顾九如此和颜悦色,是因为他知道这是沈时砚放在心尖上的人。若是换作常人敢这样跟他说话,早就被他命人拖下去杖刑了。然而顾九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接着道:“官家是这大宋的天子,是九五至尊,这世上有很多人甘愿为您赴死,唯您马首是瞻,可他们当中,没有我。”这句话说的极其意味深长。赵熙背脊一僵,明白此言何意。他抿唇:“你是在怪朕,还是在怪皇叔?”顾九道:“我没有理由去怪你们任何人,无论是官家还是他,所做的事情都是以大局为重,没有任何错处可言。”言罢,她转身离开。行至殿门前,又微微一停。顾九抑住眼眶的酸涩,轻声道:“他死了也好,没死也罢,我只等他三年。三年一过,他若没来找我,那从此山水一程,再不相逢。”……顾九出了皇宫,一眼便瞧见楚安正站在风雪间,撑着伞等她。楚安跑过去,将提前准备好的暖手炉塞到她手里,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抱了抱她,然后把人送入马车。车厢内还有一个人。待顾九坐稳,流衡才把手中的木匣交给她:“这里面是两处房契田产,分别在汴京和江陵府。但顾娘子放心,这都不是记在王爷名下,不会让人发现您和王爷的关系。”顾九觉得有些好笑。他们又没有拜堂成亲,算什么关系?她没收,偏过头:“我不需要,也不想看见你。”流衡顿时僵住。顾九轻叹:“你走吧。”言罢,便叫停了马车,亲自替他掀起车帘。流衡垂着头,僵持一会儿,只能戴好面具离开了。这时,楚安才跳上马车,看着顾九那泛红的眼尾,胸口一阵阵发闷:“你之后是如何打算的?是继续留在汴京,还是回江陵府?”马车从朱雀大街行过,屋檐银装素裹,街道上人人穿着新衣,似乎还残留着元宵夜的热闹。顾九放下窗牖,如实道:“这两个地方我都不会呆。”她忖了忖:“应该会四处游玩吧。”楚安毫不犹豫道:“我陪你一起。”顾九摇头拒绝。她知道,楚怀瑾还在因为身世的事情对她抱有愧疚,若是以后真的日日相见,只怕这份愧疚永不会消散。她淡笑道:“你有你自己的生活,我也是。”说话间,马车在宁王府停下。顾九道:“我回去拿个东西,你且先在这里等我片刻,稍后我与你一起回将军府和义父辞行。”楚安递给她纸伞,说好。王府内雪积盈尺,静得可怕。顾九沿着熟悉的游廊曲径,来到自己居住的院子。宁王府上下里里外外被翻了个遍,唯独她的院子没有被人动过。顾九只收拾了几件衣物,而后坐到床榻边,从被褥里侧拿出一个黑木盒。里面放着七夕那夜沈时砚送她的小土偶。女孩在她这里,男孩原本在沈时砚那儿,但因为抄家,那东西也不知所踪,大概是被官兵们一起带走了。顾九用指腹摩挲着小土偶的笑颜,低声喃喃:“从此以后,你可能就是一个人了。”和我一样。
……从王府离开,他们便去了将军府。楚业炜早早地就在大门前焦灼地等着,一见马车停下,便立即走过去,亲自替顾九放好轿凳,把她扶了下来。楚业炜眼含热泪,声音发颤:“小九,你不要怨叔父绝情,不让你认祖归宗。”“不会的,义父,”顾九眉眼弯了弯,岔开话题,“临行之前,我想去楚家祠堂上柱香。”楚业炜没想到顾九还会愿意去楚家祠堂,不由激动道:“好,好,义父带你去。”顾九看着那些牌位,心中并无多少情感,但面上始终挂着笑,安静地听楚老将军絮絮叨叨地给她介绍楚家的宗亲,然后一一上香跪拜。待从祠堂出来,顾九就要辞行。楚业炜本想再劝她留下,但见顾九去意已决,纵使再不舍,也只能随着她的意思,为其准备了一匹骏马,送她出府。楚安想送顾九出城,不过被她拒绝了。三人行至将军府大门前,顾九翻身上马,既没有回头,也没有再多说任何话,直接策马离去。赶了半日的路,顾九沿途遇到一家卖热汤的摊位。风雪之中,唯有那里热雾缭绕,一靠近,便觉得阵阵暖意驱散了满身的寒气。摊主热情地招呼顾九,一边擦桌子,一边闲扯:“姑娘,这是要出远门?”顾九点头:“嗯。”摊主好奇道:“怎么也不挑一个好一点的日头赶路?再过些时日,春天就该到了。”顾九淡笑:“这儿又不是我的家,所以想早一点离开。”摊主道:“那姑娘家在何处?”顾九没答。以前因为江陵府有明月,所以那儿是她的家。后来明月走了,沈时砚把她接到王府,她以为汴京会是她的家。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