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夏的日子, 黑夜总是来得格外早。候在殿外的老内侍恭送沈时砚之后,便轻手轻脚地回到殿内,微微一抬眼,便愣住了。也不知那位宁王问完吕侍郎的事情后,又说了什么。高坐在金銮龙椅之上的少年帝王,不知手里拿着什么, 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老内侍眯着眼,仔细瞧了好一会儿, 才隐隐看出那是什么。似乎是个鲜黄的布帛。沈时砚没着急出宫,而是绕了一段路,去了清和殿。他看着殿内熟悉的一切, 记忆翻涌。那些带着痛苦的温馨场景,一遍又一遍在脑海中重现。沈时砚神情冷然。只是有一抹shi意从脸颊划过。寂哑无声。明贞元年,先皇登基。同年,沈太妃因太宗驾崩,悲痛欲绝,故而自缢追随, 被追封为元懿皇后。不久, 清和殿竣工, 一个神秘女子入住殿内,被封为纯妃。待明贞三年,纯妃病逝之后,先皇便让沈时砚从沈太妃的寝宫,搬至此处。这里曾是他母亲的囚笼,后来又成了他的。沈时砚从宽袖中取出火折子,窜出的火苗照亮了他黑眸中的狠戾。轻轻一抛,火焰顷刻间吞噬了帷幔。沈时砚转身离开。清和殿位置偏僻,待大火将那片黑夜烧得艳红,便听有人惊呼走水了,紧接着,一阵阵纷乱的脚步声涌入沈时砚耳中。他无声地笑了笑。烧吧,全都烧个干净。顾九和楚安在工部尚书岳真家外徘徊许久,他们是跟着大理寺那群人来的。顾九本想通过和高方清追忆一下在西京查案的日子,然后趁机溜进岳府听他问询。却不料三人表面笑嘻嘻,好似交谈甚欢,但等他们到了地方后,高方清只轻飘飘地留了句“我和他们不熟”,便被岳府的家仆挡在大门外。无法,顾九和楚安只能一人一边,倚靠着岳府大门前的石狮子,等高方清从里面出来。楚安望天长叹:“咱们真要这样跟着大理寺那群人?等王爷从宫里回来不就行了。”夜寒风大,顾九拢紧了衣领。如果不是沈时砚说这件事不能让大理寺插手,她也觉得没必要如此做。但沈时砚既然说了,想必这其中应是有什么原由,谨慎些总是好的。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一辆熟悉的马车从不远处驶过来,缓缓停在岳府前。沈时砚瞧见顾九和楚安时,明显一愣。他下了马车,走过去:“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盯着大理寺那群人呢,”楚安捏了捏后颈的骨头,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官家同意了吗?”沈时砚点头。那两扇朱红大门终于再次打开,三人不约而同地看过去。高方清脚步一顿,瞬间猜到及将要发生什么。他慢悠悠地走到沈时砚面前,拱了拱手,并没有率先开口。沈时砚道:“官家口谕,吕绍文一案交给府衙调查。”高方清并不惊讶。当沈时砚的身影出现在吕府时,这便已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他笑了笑:“我本来对此案兴趣不大,宁王您这么一弄,我这兴趣倒是大得很了。”高方清顿了顿,低声道:“宁王既然与吕绍文是旧识,可知道他的表字?”沈时砚神情淡淡,只是瞥了他一眼,抬步进府,楚安连忙跟上。顾九走了两步后,又倏地停下。她转过身,毫不意外地对上高方清的目光,抿唇:“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高方清只耸了耸肩:“你应该问宁王,而不是我。”岳真刚送走大理寺的人,凳子还没坐热,便又有人急匆匆地来通报,说宁王来了。岳真手一抖,几滴茶水从杯盏中飞溅至手背,烫得他一个激灵。还不待岳真反应过来,书房门外已经多出了三道身影。岳真慌忙起身,等行过礼,他才问道:“不知宁王来此——”沈时砚温和一笑:“吕绍文一案如今转交给府衙负责。”岳真愣住。沈时砚开门见山:“昨日吕绍文来你府上,所为何事?”岳真只好把刚才讲与大理寺的话,又说了一遍:“就是些有关蓬莱书院的事情,后又聊了些近况,便没有其他的了。”他顿了顿,继续道:“吕侍郎的死我也是今早才知道,明明昨日还好端端的,怎么一夜之间便成了如此?”也不知沈时砚有没有在听,他只是问道:“岳尚书能否详细说说,你与吕侍郎关于蓬莱书院都聊了什么?”岳真道:“无非是书院竣工之后,其所为百姓和江山社稷所带来的福祉罢了。再然后又谈及了蓬莱那边船只水运的事情。故友重逢,总是有好多话要说,这东拉西扯的,宁王若让我一一说来,实在是难为人了。”顾九忍不住道:“适才高少卿在贵府至少呆了一个时辰,岳尚书便只说了这些?”
“当然,”岳真道,“只不过我留高少卿喝了杯茶,故而耽搁些时间。”他看向沈时砚:“宁王如果不嫌弃,我这就命人去准备茶水送来。”话已至此,就算岳尚书当真隐瞒了什么,眼下也是问不出。而沈时砚自是不可能有闲心留在此处喝茶,三人离开岳府后便回了府衙,而恰好,大理寺已经把吕府的马夫和小厮送了过来。沈时砚便带着马夫去了城东外。刚出城门不久,马夫指着某个方向道:“昨日我家主君便是在这附近下了马车,然后往那里走了。”顾九循着马夫所指的方向望过去,微微蹙眉:“往那边一直走,不就到了修内司吗?”楚安恍然:“对啊,修内司便是在这个方向。”沈时砚敛眸,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问道:“吕侍郎从岳府出来时,情绪如何?”马夫仔细回想着,如实道:“主君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沉重。”沈时砚不再问了,他让流衡在这里看着马夫,自己则与顾九和楚安去了修内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