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张皇地跪起身,边磕头边哀哭道:“官爷们高抬贵手放过我这个半截入土的老婆子吧,我真不知道弘敏是谁啊!”“你或许是不认识他,”顾九冷冷道,“那你儿媳怀孕的事情呢?”“你儿子在外参军,你儿媳却怀孕了,”顾九道,“归娘既然能日日为她丈夫去寺庙祈福,想必应是用情至深。她发现自己怀孕后,无论是因为情,还是名节,都肯定会选择堕胎。但此事定然不能让旁人知道,所以她不敢去找郎中买药。”顾九指着生长在屋脚附近的杂草,神情淡然:“被拔掉的那些是车前草,民间有个堕胎的土方子,把车前草和凤尾草混在一起蒸汁服用,而这两样东西在农村很常见。”她顿了下,继续道:“你如今这番反应,应是已经知道了此事,对不对?”老媪惨白着脸,却仍是固执摇头:“我儿媳妇和那和尚没有关系,她也没有怀孕。”顾九略感不耐烦,皱起眉:“杀死弘敏的人多半是因仇行凶,你、你儿媳、你丈夫、你孙子,除了你参军的儿子,都有嫌疑。”老媪哭冤:“我们没有杀他啊。”顾九面色如常,质问道:“五月十六那晚,你们四人全在家中?”老媪忙不迭地点头。“那你是何时察觉到归娘怀孕的?”老媪却又不说话了。顾九按了按眉心,叹道:“你对你儿媳怀孕的事情三缄其口,无非是觉得此事太不光彩,怕在村里抬不起头来。但你要清楚一点,惹恼了衙门,这事只会闹得人尽皆知。”老媪垂着头,嘴唇蠕动两下:“五月十三。”“那时她腹中的孩子还在吗?”“没了。”顾九忖了忖,猜道:“便是那天你知道了她怀孕的消息?”老媪咬着牙,恨恨道:“出了那么多血,她还想怎么瞒!”五月十三归娘堕胎。五月十六弘敏被杀。五月廿六归娘溺水。顾九眉心紧锁。虽然老媪说五月十六那晚他们全家人都在,但若是没有让人作证,很难辨别这番话是真是伪。不过顾九觉得凶手是他们的可能性不算大。开膛破肚,掏出内脏,还将佛像缝入弘敏肚子里……一般人鲜少能做到如此。而且寺庙建有高墙,凶手既然能够偷溜进去,想必身手不错。尤其是那尊金身佛像,哪能是寻常百姓能买得起的。顾九略感头疼,她不由问道:“那归娘溺水是怎么回事?”闻言,老媪身体一僵:“还能怎么回事?自己不小心跌进河里,被水鬼拖死了。”话音刚落,她又立马补充道:“这事村里好多人可都亲眼瞧见了,我老伴为了救她,差点没上来。”老媪这模样实在令人生疑,顾九凝眸问道:“尸体呢?有没有打捞上来?”老媪眼神有些闪躲:“被水鬼拖死的人不吉利,村里人都不敢下去。”顾九抿唇:“那地方在哪?”老媪猛地抬头,声音有些发抖:“你问这干什么?”顾九仔细瞧着她的神情,试探性道:“当然是验尸了。”老媪明显慌了,她一把攥住顾九的衣袍,忙不迭道:“贵人,不吉利,不吉利啊。”有鬼。绝对有鬼。顾九笑了笑,云淡风轻道:“我这人,就爱寻晦气。”她用力扯出衣角,不顾老媪的阻拦,转身便走了。顾九随便找来一个村民,打听出归娘所溺水的河流。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顾九看着眼前这条大河,问道:“归娘溺水时,村里好多人都瞧见了?”村民点头,心有余悸道:“这水鬼可吓人了啊,归娘水性那么好都被它拖死了,还差点搭上去救她的苗老三。”正说着,忽然听见有咯咯的怪笑声从附近传来,几人循声看去,一个小男孩正坐在河边玩着什么,周围芦苇丛遮掩住了他半个身子。村民立马认出了他,慌忙道:“傻子你怎么还来这里玩啊,赶紧上来,小心你也被水鬼抓去。”男孩冲他们挥舞着胳膊,展示手里的东西,仍是不停傻笑:“玩……我玩。”顾九眯了眯眼。那应该是一条鱼。鱼尾还在不停地拨动,想挣扎着从男孩手掌心跳出。不过奇怪的是,鱼尾下面还有一根悬在半空的绳子。而在绳子的尾端,缠着一颗拳头大小的石头。
顾九想到了什么,心中猛然一紧,她忙道:“你刚才说归娘水性很好?”村民茫然一瞬,点点头:“对啊,她娘家是靠捕鱼为生,就在隔壁村,顺着河流往下便到了。”高方清神情微变,看向顾九:“你是怀疑——”顾虑到有旁人在,他话并未说完,但于顾九已是足够明白他的意思。顾九望了眼昏沉的天色:“先回去叫些人。”好在梅山村距离县衙不远,楚安很快便赶了回来,身后跟着五个衙役,各个举着火把,疾驰而来。顾九吩咐他们轮流值守在此处,待天一亮,立马下河搜尸。一般情况下,溺死之人的尸体只需三至七天便可以浮上来,可这如今都已近一个月了,归娘的尸首仍是没有消息。就算是顺着河流漂走了,百姓靠水吃水,尤其是此时正值酷暑,人们多聚于河岸荫蔽处乘凉,如此明显的异物浮于水面,没道理会注意不到。而至今归娘的尸体未被人发现,原因不外乎有二。要么尸体因绑有重物,沉入河底。要么尸体已经被人捞走了,并且没有上报衙门。而结合老媪的反应,很明显,前者的可能性非常大。顾九长眉拢起。可若是如此,归娘的死便不是意外。顾九三人和高方清并不顺路,从梅山村分别后,便各回各的住处。邸店内灯火通明,门前街市上人来人往,店里却仍是冷冷清清,除了两个伙计,便只有一个清瘦的妇人,身前的食案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却是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