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谢道长却理解不了,他没办法催使尾针出现,只好转向一切的源头——面前这个一声不吭、持纵容态度的女人。谢知寒凑得很近,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靠这么近,眼睛泛着银灰的、shi亮的光,小动物似的碰了碰黎翡的唇角,见她没有生气,才伸出舌尖,轻轻地舔了舔。黎翡“嘶”了一声,有点儿受不了。她钳住谢知寒的下颔,痒得想立马把他推开,但动作微顿,却只是说:“不许。”他没听进去,但隐约读懂了她的语气。神情有点儿小小地伤心似的,可又很快将这点伤心包装起来,埋在她怀里,用一种很青涩,很生疏的姿态去蹭她。黎翡的喉咙有点干,她没有深思这是为什么,而是念了一遍从明玉柔那里得知的口诀,但在口诀生效之前,她额角突地一跳,眼前又重新覆盖上一层血红色的滤镜。车内烛火如豆,映着两人彼此相对的影子。黎翡的耳畔响起无意义的幻听和轰鸣声。她抬起眼,看向了影子对面,见到无念凝望她的双眼。“你可真有意思。”黎九如按住了耳根,甩了下头,“有事就不能一次说完吗?”无念一袭白衣。他的白衣上沾着点点猩红的血迹,身上露出当年被黎翡创伤过的地方,可以称之为伤痕累累。“换成我,”他说,“不行吗?”“你在开什么玩笑?”黎翡勾唇笑了一下,“换成你?这门秘术还有动用的必要么?”无念盯着她的眼睛,他凑上前去,逐渐逼近方才谢知寒与她的距离。黎翡几乎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冰雪和梅花混合的幽冷气。她望着这道幻觉。她知道这只是幻觉,而现实当中或许是谢知寒在靠近她,黎九如不想因为动怒而误杀了他。无念伸出手,指腹轻轻地抚摸过她的眼角——那只瞎了的眼睛。他问:“我应该找个阳光能照进去的地方。”暗无天日并没有完全摧毁她的眼睛,彻底摧毁她那只眼眸的,是与光明的久别重逢。“那我应该感谢你的仁慈啊。”黎翡道,“这么替我着想。”她是讽刺。他却笑了笑,说:“在我身上用那门秘术也是一样的。”黎翡语气结冰地道:“恶心。”无念的神情恍惚了一瞬,但很快,他又恢复了一成不变的平淡神色,只有那双幽幽的双眼,能让人感觉到他和谢知寒的区别,让黎翡偶尔能体会到……转世的确是转世,再相较多少遍,也无法完全对等。很难想象一个人用这么爱惜的目光看过来,却令人心底生出寒意。“那你就又错失良机了。”他说,“九如,这样下去,你永远都忘不了我的。”“你能不能别吵了。”黎翡蹙眉按住耳根,失去了无念的封印之后,她沉寂的病症渐渐复苏,这种程度的幻觉只是一个前兆,嘈杂的声响几乎盖过她和无念的交谈。黎九如忍不住猜测,那幻觉之外她在做什么?这声音是完全的幻听,还是现实当中发生了什么?无念却没有半点当透明人的意思。他拥住黎九如的肩膀,冰凉彻骨的手指抚摸着她的背。好冷的身体。他的道体平息了她的躁怒和热意,在她耳畔低低地问道:“九如……你很久没有让我碰了,这次没有避开,是因为心疼他吗?”他?谢知寒?黎翡觉得有点不可理喻。她真的参不透无念到底在想什么,他如此冷酷、如此无情,既对她说“你是我一生唯一的知己”,却又杀了两人共同的弟子、与他的知己拔剑相对。可当他进入自己的幻觉时,却常常拿出如胶似漆的态度,好似当年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他还是那个愿意站在她身边的人、还是那个信中切切的无念。她不明白,人怎么能易变至如此?她一时的沉默,让无念的神情又稍微变了一下,他环抱住黎九如,那股冰冷、染着梅花味道的气息满溢过来,灌进呼吸当中,就像一张无懈可击的网。无念握住她的手,带到他染血的衣领间。“你念的口诀快到时间,要失效了。”他说,“你心里在这么想,对不对,你在想不要浪费……是我的话,你应该很熟悉怎么做。”黎翡注视着他的眼睛,那双清幽、寒冷,而又满是爱惜的眼眸。她额角突突地跳,脑海里一阵一阵地干疼,忍不住磨了一下牙尖:“你知道我是恨你的吧?”无念轻笑了一下,淡淡地说:“恨我也好。”黎翡薅住他的衣领,差点就没忍住把他掼到地上弄死,她吸了口气,单手掐了一下眉心,忽然道:“谢知寒!”无念瞳孔一缩。她松开手,冷冰冰地道:“毒素褪了吗?醒没醒过来?给我离远点!”她一边这么说,一边还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尾巴。很好,这条尾巴放松地垂落在地上,完全不是捆着什么东西的绷紧状态。在她这句话说完后,大约安静了几个呼吸的时间,眼中的血色一点点地失去颜色,幻觉在眼前消失。黎翡重新看到了这个世界。她见到满地马车的残骸碎片,地面上裂开一层被魔气震出来的裂隙。在她回过神的刹那,这些裂隙陡然爆发,一直炸到留鹤潭的边缘,将潭水撞出一个缺口,惊飞起无数白鹤。黎翡没去管被魔气余波炸了的留鹤潭。她一旦陷入幻觉,就会不自觉地释放威压,只是这个程度已经算可以接受的了。她的目光游移过去,梭巡了好久,在裂隙边缘被震得坍塌倒下的树木丛中,见到一个狼狈的身影爬了出来。谢知寒的衣领被扯得碎烂一片,露出脖颈上的淤痕和白皙的锁骨,他扶着倒塌的树木,紧闭双眼,埋头吐了一口血。就算不在魔界,他也被黎翡半步造化的威压逼得喘不过气来。他吐完了血,抬手擦拭了一下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