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书意从一片黑雾中醒来时,窗外天色已经大亮。在梦中折腾了一宿,消耗的体力透过灵魂反映到了身体上,让她浑身乏力疲惫不堪,不得不闭眼又歇了片刻。其实之前她就有些疑惑,为何她已重生多日,沉墨书的魂魄却仍被困于前世?难道还缺少什么契机,或是如闲云所说,上天自有安排?昏昏沉沉中又想,前世的灵魂入了此世,那此世的灵魂又往何处去呢,这一世的他可真的愿意被另一个自己取而代之?又躺了一会儿,终还是因为心里存着事,不得不强撑着坐起身,披上外衫去开门。昨夜抄在衣裙上的字迹果然已全没了,白裙上干干净净一丝痕迹也无,幸而她脑中记忆尚算清晰,等空闲时尽快默写下来便是。禅房外的花坛前,莲歌正同季辰站在一处说话,莲歌伸手去扯花丛的叶子,季辰伸手拍了她的脑袋。听见柳书意房门响,莲歌马上回过头来,然后噔噔噔的跑到她身边:“小姐你醒了!今日起的有些晚,可是夜里休息不好?”季辰见柳书意尚未梳洗,也就没有靠近,远远的抱了个拳便避嫌离开。“闲云和尚不让我来唤小姐,说让小姐多睡会儿。”莲歌一边推着柳书意回房一边道。柳书意任由莲歌拉着她梳洗换衣:“闲云大师特地来说的?”“是呢,一大早就在门口守着,”莲歌嘟嘴,“一个大和尚不去念经,跑到姑娘家房门口杵着吓人。”柳书意笑了笑,没有接话。待她梳洗完毕换上骑装,吃过早膳,裴落青竟然也还没来。“今日无需上朝,本来一早便要出门,到兵部点卯时却被几位大人绊住了。将军大人命下官先行一步,替他向柳小姐告个罪。”季辰禀道,然后又小声对柳书意说,“那几位大人明面上不显,私底下却都知道是安国公的人。”安国公王鹄,世家大族王家如今的当家人,亦是宫里王贵妃的生父,二皇子的外祖。与太子一党的裴落青可说是壁垒分明、势同水火,如今他阵营的官员拖住裴落青的脚步,不得不让人深思。俗话说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即便皇帝再不喜太子,也不敢真的废除太子之位,一是因为太子殿下背后站着裴家军和沉丞相,二便是因为不想王家独大,挟持二皇子把控朝政。因此他一边看不顺眼太子不准人给他解毒,一边又命太医用各种名贵药材替太子吊命,然后拼命宠幸宫妃,只盼能再生个皇嗣。只可惜,柳书意知道,皇嗣还没能生出来,他就在燕军破城那日,缢死在了后宫中。这些就不是如今的柳书意能够cao心的了,她只希望他们几方内斗能有个底线,不要再将国家和百姓牵连进去。忽然又想起一事,柳书意忙叫住季辰:“季大人,烦请您赶紧派人去淮城保护一对毒医夫妇,他们或许能治殿下的病。”季辰一怔:“毒医?什么毒医?”行军打仗的人,对这些江湖事并不了解。“据说是一位用毒高手,今夜会有人前去杀人灭口,他若死了,怕是再没人能救太子殿下。”“好,我这便传书过去,不知那位毒医长何样,住在哪里?”柳书意傻眼,她完全不知道呀:“我,我也不知……我只知道他与妻子是路过淮城,住在一家客栈……”季辰犹豫片刻,道:“我亲自跑一趟吧。到时将军大人到了,还请柳小姐替下官解释一声。”柳书意点头应下,季辰便去马厩牵了马,绝尘而去。
柳书意和莲歌站在寺门前目送季辰打马离开,好容易放晴的天又开始落起了雨点。她知道这雨到了夜里会下得极大,替刺客们掩护住了身形,但纵有天时地利,刺客也并未刺杀成功,太子殿下最后仍是死于体弱中毒,因此救下毒医才是真正的关键。既然裴落青此时还未到,她又不想再睡,犹豫了片刻,便决定趁这个时机将梦中密册先默写出来,至于图纸留待回了柳府再画。向寺中借了纸笔,柳书意回到禅房中伏案默写,檀香袅袅,一室幽静,让她本来有些燥郁难安的心也平静了下来。如今手中所写的这一份,与给沉墨书看的那份又有所不同,多了许多柳书意当时只来得及阅览,没来得及抄写的细节。她添添补补仔细写完,拿在手里翻了一翻,最后视线落在沉家的那一页上,不由得叹了口气。上面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的记着,沉家大夫人顾氏,燕帝瑶妃沉氏,向上揭发沉墨书叛乱。这两个人一个是沉墨书的亲娘,一个是他的亲妹,却为着自己的荣华富贵,出卖了沉墨书的行踪。柳书意记得,那位沉妃本与太子殿下有着婚约,只因殿下身体不好,婚事才一拖再拖。后来太子亡故,又被王贵妃求给二皇子做了正妃,然而尚未成亲,陈国就亡了国。这位沉家嫡长大小姐,本是个天生皇后命,最后却送入燕帝后宫,做了个亡国妃嫔。她这一生就是个权利斗争的棋子,为了自保供出沉墨书,柳书意不是不能理解。但理解并不代表支持,被自己至亲之人背叛,若是沉墨书知道了,该会如何痛心?柳书意还记得,沉墨书叛乱一案了结后,沉丞相也于狱中自尽,而沉妃很是得了一阵独宠,还得赐封号瑶妃,连楚花楹的风头都被她压了下去。然楚花楹不愧是天命骄女,在这当头竟然查出有孕,立刻将燕帝的心拉了回去,沉妃一夜失宠,再无音信。论心计,楚花楹胜过沉妃百倍,她清楚燕帝后宫佳丽叁千,以色侍人又能得恩宠几时?没了沉妃,还会有陈妃、李妃,她不傻,自不会将荣辱都系于一个男人之身。因而在与燕帝最情浓时,她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