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没这么多人的。”他有些抱歉地说,“早知道改天来了。”
虞度秋揉了揉他的头髮:“没事儿,我们今天时间充裕。”
山路蜿蜒盘旋,有些很会做生意的小贩瞅准商机,推着满是货品的自行车,逆着车流兜售小商品和零食饮料。
花不了几个钱,却能让等得不耐烦的孩子消停会儿,多数家长都纷纷掏钱,买下孩子们想要的糖葫芦、可乐、风车、泡泡机……
他们的前一辆车里坐的是一家四口,小贩的自行车还没推到车前,两个小孩就迫不及待地下车去买东西了,妈妈探出头喊:“少买点儿吃的!一会儿午饭吃不下啦!”
小男孩很懂事地牵着妹妹的手,回头喊:“知道啦知道啦!”
兄妹俩最终买了一个风筝,打算一会儿到了郊游的地方放飞,回到车子里就开始组装,兴奋劲儿隔着车后的玻璃看得一清二楚。
小贩的自行车继续往前推,瞧见后边这辆车里坐着两个成年男人,估摸着没什么生意,直接略过了他们,去找有小孩的车子。
然而其中一个男人喊住了他:“等等。”
小贩立刻停下,低头看入车窗:“诶,您需要什么?”
男人却问驾驶位上的另一个男人:“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必须挑一个。”
柏朝无奈,随手一指:“就拿个风车吧。”
“好咧,五块。”
车流总算动了起来,经过一段拥堵的坡道后,交通状况陡然通畅,车速也提了上去,耳旁山风呼呼。
透明的塑料彩纸做成的风车哗啦啦地旋转着,流光溢彩,周围的景物不断倒退,仿佛时光回溯。
柏朝避开了车流量大的主干道,驶入一条山间小路,然后将车停在了一片空地上,牵着虞度秋下车,徒步走了一小段路,眼前豁然开朗——
苍穹碧蓝如洗,阳光强烈夺目,一片金灿灿的油菜花田占据了视野的半壁江山,随风泛起阵阵涟漪。
零星的房屋散落在田野周围,不愿随子女搬去市里住的老农民在此种地为生,偶尔也有擅长发掘小众景点的游客前来拍照。对于二人的突然出现,正聚在田埂边老农民们只是简单地打量了他们一眼,以为他们也是游客,没往心里去,扭头继续聊今年的庄稼收成了。
“我记得这里以前种的是玉米,路更不好走。”柏朝牵着人,沿着拱起的田埂走了一百多米,然后停在了一处山崖底下。
虞度秋抬起头,看见上方十几米处,树林后若隐若现的公路护栏,心下了然。
这是当年出车祸的地方。
手里的风车飞速旋转着,成了一个五光十色的圆形,看不清原本的形状。
柏朝盯着它看了一会儿,眼睛看酸了,眨了眨眼,说:“那天,我们全家去郊游,我妹妹好像也买了个风车。”
虞度秋立刻握紧了他的手。
这句听似寻常的话背后是数十年的隐忍与流离,柏朝终于愿意剖开心肺呈给他看,他必须奉上同样真挚的聆听才足以匹配。
柏朝说完这句,沉默了多久,他就等待了多久,直到柏朝重新聚起勇气,故作轻松地问:“我想,你已经猜到我的身份了,对吗?”
虞度秋点头。
“怎么猜到的?”
“自我从裴鸣那儿得知,你说的派对故事是假的之后,我就开始怀疑,你到底什么时候看上我的。”虞度秋一五一十地告诉他,没有半点隐瞒,“后来审讯洪伯的时候,他说你为了见我而逃出柏志明家,我就更怀疑,我们早有交集了。”
却没料到,这段交集比他想象中更早。
如今回想起来,其实并非无迹可寻。
「我在这间地下室生活了十几年,每个晚上都很想你。」
就凭这一句,他就该猜到了。
可他当时以为,这不过是一句博取同情、卖弄深情的夸大之词。谁能料到,这居然是句忍耐了十几年的情难自抑。
柏朝那时听到他的嘲讽,内心作何感想?
这个问题不能细想,否则他刚减轻一点儿的内疚,立刻又会倾泻而出了。
“我跟穆浩查到了福利院的投资人罗茂,所以才去参加他的寿宴。外公出现的时候我就觉着奇怪了,罗董的寿宴是需要邀请函的,不是临时起意就能来的。但我当时以为是我妈与罗董有生意上的往来,没往外公身上想。”
“直到我得知罗源来过我的出国派对……可我不认识他,不可能邀请他,他应该是跟着他爷爷来的,真正与罗董有交情的人……是他曾经的荣誉顾问,也就是我外公,他是研究生物工程的,罗董是开生物製药公司的,有合作也正常。”
“一旦确定把你送进福利院的人是我外公后……你的身份就很好猜了。虽然我依旧难以置信,毕竟我亲眼见过你的墓碑。”
柏朝听完,平静地嗯了声,认可了他的推测:“有段时间,我很希望那块墓碑是真的,很希望我的确死在了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