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度秋一开始以为是楼上病房的小孩顽皮,翻到窗户外来了。
他自从被警察救下,带到这家医院以来,还没见过别的小朋友。
怀揣着好奇与害怕,虞度秋慢慢打开了窗户:“喂……”
反倒是楼上的小孩被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地低头望向他。
四目相对的瞬间,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这肯定不是鬼怪,哪有长这么好看的鬼怪,童话书里的鬼怪都是舌头拖在外面、蓬头垢面的狰狞之相。
而楼上这位男孩的眼珠又黑又亮,鼻子又高又挺,轮廓清晰,与朦胧的夜色泾渭分明,即便从这个死亡角度来看,也称得上俊秀,放到他的小学里,一定每天都能收到很多女孩的零食投喂。
“你坐在那儿干什么?很危险的!”
男孩盯着他看了会儿,慢慢冷静了下来,然后抬起头,目光深远,瞭望着眼前的城市夜景,抬手指向远处的万家灯火,用一种大人般的成熟口吻对他说:“你看,虞度秋,每一点灯光都代表一家人……却没有一点属于我。”
年幼的虞度秋还不是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震惊于男孩居然能叫出他的名字,立刻就想到了某些童话故事里的幽灵会落到选中的孩子的窗户外,为他们带来好运或厄运。
他不知道男孩属于哪一类,但男孩身上的病号服与他相同,说话的语气温温和和,想来应该是来帮助他的。
那他也得好好表现才行。
“谁说的?我这里就属于你。”他衝男孩热情地招手,“进我的病房吧,我怕黑,晚上也会开灯,房里永远是亮的,你可以永远待在我身边。”
男孩愣住,不可思议地低头看他:“真的吗?”
“当然啦。”
他以为男孩听后会爬回自己的病房去,然后从楼梯下来,来到他的病房门口。
没想到,下一秒,男孩直接撑着楼上的窗台,一跃而下,跳到了他的窗台上。
虞度秋又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倒退,远离这个举止奇怪的人。
这要是没站稳掉下去,不死也得瘸。
男孩却仿佛将生死置之度外,一脸云淡风轻地扒着他的窗框,然后跳进了他的病房。
虞度秋这才发现,男孩身材瘦弱,比他矮一截,年纪应该比他小。
“哥哥。”男孩这会儿却紧张了,两隻小手攥得紧紧的,头髮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像隻没人要的流浪小狗,可怜巴巴地仰望着他,“你不要反悔。”
自那之后,这位“幽灵”男孩就时常在深夜造访他的病房。
偶尔陪他看个电视,偶尔与他闲聊。虞度秋服用的Jing神类药物有安眠作用,总是在男孩之前睡着,再睁眼时,病房里就剩他一个人了。
“幽灵”男孩告诉他,之所以不能光明正大地从门口进来,是因为走廊上有监控,若是被人知道他到处乱跑,或者被人发现他的存在,都会带来大麻烦。
连说辞都和童话里的幽灵一模一样。
可虞度秋还是不太相信这世界上存在幽灵。所以他开始逐渐认为,男孩应该是他的幻觉。就像他眼前时常出现的碎片画面、虚幻光影,男孩一定也是其中之一。
否则男孩怎么会知道他的姓名、却不说自己的姓名?怎么会来无影去无踪?怎么会不顾生命危险地坐在窗沿上?他从没见过哪个小孩有这样的胆量。而且他问遍了医生护士,没人见过他所描述的男孩。
只有他能看见,这是独属于他的秘密。
今夜,男孩又来造访了,神色却与往常不太一样。
“我不冷,你冷吗?”虞度秋后退一步,让出了空间。
“有一点。”男孩再度扒着窗框,灵巧地翻进了窗户,稳稳落地。
空调外机上全是他凌乱的脚印。
虞度秋关上窗,拉起他的手,发现男孩的手比他更热乎:“什么呀,你这不是很暖和嘛。”
“是你的手太凉了,每次都要捂捂才热……怎么鞋也不穿?会感冒的。”男孩明明比他小,说话却老气横秋的,而且挺有气势。
虞度秋像挨了训的学生,吐吐舌头:“还不是急着给你开窗。”
两道小小的人影拉着手,站在空空荡荡的病房里,相顾无言几秒后,不约而同地看着彼此笑了。
他们都是将自己封锁在这一处囚笼中的病人,不能见外人,不能去外界,对方是唯一闯入禁区的同伴。
他们一块儿躺到病床上,虞度秋冰凉的手脚钻进了被子,贴在男孩的小腿和胳膊上,感觉像抱了个小火炉,很快回暖了。
男孩注意到床头的保温罐,像所有七八岁的小男孩一样,好奇地问:“里面是什么?”
虞度秋干脆把脑袋也枕在了他的肩上:“鱼汤。我家新来的厨师熬的。”
“好喝吗?”
“不知道,我没喝,没胃口。”而且他已经吃过晚饭了,虽然吃的也不多。
男孩低头:“又做噩梦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