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讨我喜欢的,我的一部分。
“金钱,圈子,那些人的认可,好像很有所谓。但仔细一想。没有它们,好像也没有什么所谓。”易晚说,“人的身上,藏着夏天,也藏着牢笼。从前我总觉得,人们需要获得足够多的东西,才能获得自由。”
“嗯?”
“就像累充额度奖励。足够高的地位,让人无法被其他人支配。足够多的钱,足够多恃才傲物的才华。我们一直向上向上,获得分数,想要追求我们想要的自由……直到我忽然意识到,放弃。”易晚说,“真正决定我是否自由的……是我敢放弃什么。我还不够自由,是因为我敢放弃的还不够多。”
我放弃他人的讚美,便不会被他人的厌恶影响。
我敢放弃高高在上的优越,便不会被奔跑的焦虑所击垮。
我敢放弃那些金色的、镶满钻石、金光闪闪的属于天之骄子的人生……才真正获得了,作为天之骄子的自由。
我否决一切,因意识到病因,可以靠我自己治愈。
终于,天黑了。
他们最终停在一所被废弃的图书馆门口。
透过脏兮兮的玻璃,他们还能看见当初易晚坐着看书的阅览室。喻容时说:“真快啊,二十年,一瞬间就过去了。”
易晚抿着唇,没说话。
透过玻璃……他好像看见乖僻的小孩坐在那里,默默看着自己喜欢的书。他趴在桌上,只要睁开眼,就能看到喻容时。
站在这里便松开了手。他手插在兜里,捻着第六枚药片……始终迟疑。
直到一盒热牛nai,被递到了他的手里。
“旁边有个自动贩卖机。”喻容时温柔地凝睇着他,“喝吧。你要吃药,不是么?”
他沉默着,始终沉默着。在夕阳下,在河流边,在易晚说到他的自由、他的放弃时……可现在,他依然主动为他买来了牛nai。像是看透了他的犹豫与不安。
“……”
而且他看着他,就好像要把他永远记在心里一样。
自由之二
12月24日, 早,第七片药。
“我们常把服药作为一种‘治愈’手段。”教授在讲堂上走来走去,“治愈的目的是康復。是灵魂与rou体的和谐统一。”
“Jing神疾病呢?”
“比Jing神疾病更多一个。指个人灵魂、rou体与外部世界之间的统一。”
易晚在盥洗室前服下第七片药。他站在镜子前,进行他这几天开始维持的习惯——每天早上醒来, 在镜子里观察自己。他将镜子里的自己视为一个客体, 如过去他观察外部世界一般观察他自己。眼眸、眉毛、生活, 这让他想到是什么组成了他。于是灵魂回归rou体, 他达成了自己的灵魂与rou体之间的和谐统一。
房间里静悄悄的, 依旧什么声音都没有。易晚从盥洗室里出来, 餐桌上空无一物。他再转过身来时,喻容时已经从厨房里走出,端着两碗粥放到了餐桌上。
“收拾好了?”
“嗯。”
“吃早饭吗?”
“嗯。”
他坐在喻容时对面喝粥。方才他站立的地方,是两个人的照片墙。高中毕业时的合照,大学毕业时的合照,近期出门去公园、去滑雪的照片都在上面。喻容时说:“今天想去哪里, 出去, 还是留在家里?”
易晚说:“跟我走吧。”
易晚很少说这种要求其他人跟随他去做某件事的话。喻容时也只是说:“好啊。说起来,今晚是平安夜来着。”
餐桌上又变成空无一物。易晚坐在餐厅里,等着喻容时把餐具放到水槽里。他听见喻容时在里面说:“易晚,前段时间我们都忙。厨房里留了不少灰呢。要不然今天在家里做大扫除?”
易晚说:“回来后收拾吧。”
喻容时说:“好。我老师家有个热闹的圣诞派对,明天我们一起去吗?”
易晚说:“好。”
喻容时说:“你看到早上那个dna螺旋新发现的新闻了吗?这次你怎么看?”
易晚说:“路上再说吧。”
喻容时终于从厨房里出来了。他披着黑色大衣,戴白色围巾, 看起来就像易晚一样干净。时针指到了“10”,他们离开公寓。易晚站在门边, 等喻容时反锁门。一直以来他们都是这么干的。
但这会儿大门大开着, 喻容时站在门口, 伸着脖子看里面, 久久没有动作。易晚问他:“怎么了?”
喻容时说:“家里抽纸快用光了。后天去超市买一点。”
易晚说:“好。”
喻容时说:“你看见窗户上的玻璃风铃了么?这还是咱们一起去旧货市场时买的。”
易晚说:“知道,这个房子里,每一处都有你的痕迹。”
喻容时终于低头笑了。这一笑很轻,隻让易晚从侧面捕捉到一点弧度。易晚站在电梯与公寓门之间,道:“……你不想出门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