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晚,其实你很累……其实你只是很累了。你没有出问题。人都是会有想逃避的时候的。你已经非常伟大了。”
“……但真的有人会有力气一直一辈子在冬日里追逐一个、或许在未来也永远不可能发生的夏天吗。”他说,“如果神不曾驻足,这里注定是冰川纪年。”
易晚握住门把手的手顿了顿,他说:“我会回来的。”
他按下电梯按钮。喻容时站在门口。在电梯门打开时,他最后说:
“这是反人性的。”
他想表述的,只是易晚说自己想追逐自由,实则是在追逐不被任何人庇佑的痛苦。
对于人性,易晚隻这样想。
人类社会拥有了秩序。人从“兽”变成了“人”。放弃社会的规则,去顺应自己对不确定性的渴求,在某种意义上,算不算屈服了自己的兽性,选择了反人性?
而且。
喻容时描述的未来,就像画报上描述的图景。蓝天白云,绿草红花。他和易晚站在那里,就像是小学生画作里的一对璧人。
对于喻容时来说,画上他身边的那个人必须是易晚,才可以。
可对于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来说,那个人是谁,都可以。政府官员不在乎那间房子里住着谁,就像二战期间德军在lun敦上空随机的民宅上空丢下炸弹;资本家不在乎那间房子里住着谁,即使他们用各种ai算法收集数据、判断每个人的喜好、Jing确投放广告——看起来Jing确地在分析每个人,实则只是需要他们掏钱,对任何人都是一样的。
看啊,人性从古至今,都这样随机地没有变过。就像那几个小学同学,如果座位上坐着的不是易晚,而是另一个有些缺陷、甚至没缺陷的孩子。他们也有可能对他/她进行和对易晚一样手段的霸凌。这和易晚是谁,易晚做了什么,根本没有关系。
但对易晚来说呢?
只要那个人是他自己,他就不可以。
因为每一件事,都很有必要。
他的经历,对于他来说,有如千钧之大的,独一无二,无与lun比的他自己。
易晚忽然感到浑身一震。为什么他会觉得,他没有办法决定他自己,以自己的角度对任何事情说不可以?
他的决定,为什么只能是所有事情的客观参考选项,而不能是决定性选项?
为什么……
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到底是什么在束缚他,让他得不到自由?
为什么……他那么的不甘心?
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
我会变成什么样?我现在是什么样的?我想让自己是什么样?
一点小小的火花,燃了起来。
谘询室内杨焕看着始终沉默的易晚,说完了后半段话:“……一天服用三次,一次一片。”
“嗯。”易晚终于开口了。
杨焕说:“关于你的症状……”
他还想再说一些叮嘱。易晚却说:“其实我……很清楚我的症状。”
一直都很清楚。
杨焕愣了。他觉得易晚有哪里变了——一种让他有些害怕,甚至不得不退让的改变。他只能低声说:“好。”
“一般来说,在服药三天后,症状就能够缓解。不过,你会吃吗?”杨焕说。
易晚看着他,道:“会吃。”
但,是因为他自己的需要。
12月22号的中午。
易晚离开杨焕的办公楼。他没有回家,没有和任何人打电话。他在楼下的餐厅里点了一份米线。小心翼翼地吃完后,他在餐厅的玻璃上,第一次地,反覆地看自己的影子。
过白的皮肤,寡淡的神情,总是像是茫然、又像是在好奇似的眼睛。
“原来我是长这样的啊。”他想。
他试着对玻璃做了几个自己的表情。易晚的悲伤,易晚的生气,易晚的喜悦,易晚需要其他人帮他做事似的表情。一整个中午,他盯着自己千变万化的影子看。有人从街角走过,有人不解或嫌恶地看他,易晚对此恍若未闻。
“这是我么?”
也有女孩子走到窗边对他搭讪:“小哥哥,我看你好久了。你好可爱,可以给我你的微信吗?”
易晚对此也是毫无应答。在那个女孩走后。他对着玻璃镜子,吞下了第一颗药。
第一颗药起到的作用是很小的。
距离晚饭有一段时间。易晚又去了一个地方,他回到实验楼里的办公室,并在回去时,临时发了一封邮件。
——给大老板,他今天应该也在学校。
年底将近,学生们都忙得浮躁。研究生富二代学弟正在办公室里玩游戏。见易晚来了,立刻殷勤地迎上来:“学长要做什么?”
“我在找我这几年所有的研究资料。”易晚说,“我的檔案,我的出版,我所有的论文,我所有的成绩单。”
研究生不明所以,但还是帮易晚去找。终于,易晚把属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