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鞘中,原来王萱面对阳光,被晃得眼花,以为裴稹身上闪光,其实是他手里的剑反了光。温润公子忽然变成江湖侠客,配上朦胧柔和的夕阳余晖就变得违和起来,王萱心中暗暗发笑,憋不住的笑意挂在了唇角,被裴稹轻易捕捉到了。
“你在笑什么?”
“没有,我没笑,先生看错了。”王萱转身欲走。
裴稹站起身,往她的反方向,驿站大门走去,王萱好奇他要去做什么,忍不住问:“先生要出门?”
“樊城的不夜天盛景,既然来了,怎能不欣赏了之后再走呢?听说今日东一坊要燃放‘锦绣未央’、西一坊要燃放‘长安烟雨’,都是大型灯火,全城的人都赶去围观了。”
怪不得驿站里一个人都没有了。
王萱眨了眨眼,等着他继续说下去,按裴稹的性格,定会叫她一起出门游玩。好像上次被裴稹拉出去游玩一夜后,她的胆子愈发变大了,只是有点不好意思主动请求裴稹带她出去。
裴稹回头,望了望她,见她脚尖略略点地,翘首以盼,便知道了她心里在想什么,觉得好笑的同时,逗弄她的心思又涌上心头。
然而,她那副乖巧可人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不忍心叫她失望,裴稹叹了口气,心想自己真是栽在了王萱手里,完全被她吃得死死的,上辈子是,这辈子也是。
“愣在那里做什么?”
王萱一时没转过弯,呆呆地望着他,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微微下沉的嘴角慢慢扬起,一双明眸也弯成了月牙儿,脸颊两边浅浅的梨涡,让她的笑格外甜美动人,完全不像平日里清冷自持的模样。
裴稹喉头发痒,想起了某种恃宠生娇的动物。
王萱踏着轻快的步子行到他身边,昂首望着他,又露出了一个稍纵即逝的微笑,似是在嘉奖他知情识趣,省了自己开口。
“走吧。”
两人并肩,一同往外走去,最后一丝落日余晖沉入山峦,高大的身影同娇小的身影,一起消失在青石路上。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樊城焰火不愧是天下第一,所谓“锦绣未央”,竟然是一整朵雍容华贵的牡丹花,随着呼啸升空的声音,慢慢绽放开来,不输真花的慵懒,而“长安烟雨”,则是细长的如同雨丝一般的焰火,拖着长长的尾,色彩各异,大约是想展现春雨浸透繁花,取其颜色为己所用。当焰火燃尽,那些萤火一般的光点便落入尘世,落入千家万户,一瞬间的美也成了永恒的记忆,永不能忘。
裴稹说起有关樊城的前朝旧事,王萱才恍然记起,曾经在哪里看过记载,只是时日已久,她从前又不能出京游玩,不记得有这么一段历史了。
“太子未尝没有戒备之心,给了成王玉佩,满足了他的心愿,或许只是安抚的手段,但成王才是真正的聪明人,人生短暂,如同烟花焰火,稍纵即逝,如果不能知足常乐,学会取舍,终日汲汲于名利,那还有什么意思呢?先生,你说是不是?”
王萱生于世家,锦绣堆砌的人生,没有任何不满意,名和利,于她而言,都是信手得来的东西,当然不能体会求而不得的愤懑和求而得之的喜悦。更何况,她深受王朗道家无为思想的影响,对于争权夺利,天生有一种厌恶的情绪。
而前世,出身低微的“裴稹”,在饱受求而不得的折磨之后,变得激进,变得盲目,发誓要得到无人可及的权势,得到世家的认可,得到她这个“有夫之妇”,又有何错呢?
裴稹沉默片刻,才道:“一个人,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又有什么错呢?即使这件东西超出了他的身份,超出了他的能力控制,在世人眼中,与他有云泥之别,毫不相配。太子与成王,孰是孰非,早已随焰火而逝,但前朝故都南城的雀楼,确实有一间小小的阁楼,樊城不夜天,也存在了百年之久。”
纵我一身罪恶,待你,也是用尽真心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樊城不夜天这个故事,是有隐喻意义的,我把它穿插在这里,作为裴稹人生的转折点,也算是一个小巧思。
前世,裴稹为了王萱,坐上摄政王的位置,不可能没有染过罪孽,可他最初,只是淮菻山中,终日对着山鸟云岫,“胸无大志”的普通人,他是大儒之徒,难道没有出人头地的能力吗?直到二十多岁,他才走出淮菻,去到京都科考,这就说明,他的人生,原本也是像王萱一般,白璧无瑕的。
而他与王萱最后的生离死别,原因有二,一个是李佶的挑拨离间,一个就是王萱不赞同他的观念,两人生了嫌隙,才会让人趁虚而入。
今生,裴稹要改变自己和王萱的结局,远不止成功娶到她那么简单,他们之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第61章 灯市漫游
王萱回首, 裴稹正把架上的一盏兔儿灯摘下来,这种小巧玲珑的兔形彩灯, 道旁处处可见,只需要十文钱。摊主见两人虽然衣着朴素,不加妆饰, 却掩不住绝世风华,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便十分殷勤地推荐着摊子上最贵的那盏八角挂铃走马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