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朗装作诚惶诚恐的样子,一脸迷茫地问:“陛下当真是一时糊涂?”
“王相,本宫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后的话已经十分委婉了,事实上,若是世家贵女真的进了宫得了圣宠,她这个皇后恐怕都当不成了。王氏那个唯一的嫡女王萱,她年前也是见过的,小小年纪就出落得惊为天人,若不是体弱多病又失了生母教养,实在是当得“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号。
王朗心中了然,在这件事上,他和皇后的战线还是统一的。皇后此人,有心计有谋略,更难得的是,她还是一个清醒的人,她不光是为了自己的皇后之位,归根结底,她还是看出了皇帝对于世家的依赖远远超过了皇帝本人的想象,她在帮助皇帝,缓和他与世家的关系。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白衣青年在榻上坐下,捧起那本书,认真地看了起来,但书中内容他已熟记于心,从他飘渺的眼神中,可以看得出来他是睹物思人,想到了这本书曾经的主人。
王朗赶紧从凳子上起来,郑重行礼,十分沉重地说:“臣等定然不负娘娘厚望!”从头到尾,王朗都没说过世家不想送女儿入宫的话,日后皇帝问罪,对世家就无从下手,皇帝可能会迁怒于皇后娘娘,但只要前朝沉默,皇后的地位就无可动摇,皇后应该也是想清楚了这一点,才这样光明正大地请了王朗来商量,只要世家保着她,她的地位可以比皇帝的地位还稳。
缠绵悱恻的琴歌因着白衣公子沙哑嗓音的吟咏更加暧昧动人,俏丽妖娆的舞姬们停下了正在排练的新舞,其中一个傍在那白衣公子身边,嗔怪着说:“郎君这是思慕哪家的女郎,连姊妹们为您新排的舞都顾不上看了?”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他的一双桃花眼,微微透着幽绿色的光芒,就像荒原中的野狼。一旦盯上了他的猎物,不见血光就不会松口。
“阿稚,休得胡言!”
他的书桌上放着一本摊开的旧书,书脊剥落散动,书角毛糙,显然被翻阅过无数次,但应该是主人爱惜,上头的内容还是清晰可见。
他用低沉动人的声音说:“爱上那样通透的人,还是为她守身如玉得好,不然将来恐怕她不让我近身。”于是他整了整衣襟,把舞姬推到一旁,挥散了庭中所有的舞姬和乐姬,走向他的书房。
皇后拧了拧眉,露出果不其然的神色,她已经从王朗的行为和神色中揣度出了王氏的意思了。如果王氏真有心要送一位贵女进宫来碍她的眼,王朗就没必要回答她这僭越皇后本分的问题了。
公子用手抚摸着舞姬的下巴,把她带到自己怀中,舞姬嘤咛一声,顺势趴倒在他身上,那公子却并未再进一步,只是无意识地抚摸着她光滑的脸庞。
“王相请坐。”皇后等他落座,随意寒暄了几句,才问:“陛下今日留下王相,是为了纳世家嫡女充实后宫之事?”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徬徨。
“陛下他已年近花甲,说句犯上的话,就是做小娘子们的祖父也做得。明成太子薨逝,本宫与陛下都十分痛心,陛下一心想要再得一个皇子,可宫中已近十年未有所出……本宫实在是不忍陛下难忘明成太子身前之事,伤痛过度,本朝世族贵女又是各家的掌上明珠,自然是舍不得送她们进宫,来陪本宫这个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人,更何况本朝女子大多自幼就定了亲事,若是选秀,免不得要毁人姻缘。坏人姻缘可是遭天谴的大事,本宫想着,纳世族贵女进宫的事还请丞相与众位大臣联名上书请拒,本宫再亲自向皇上负荆请罪,陈明利弊,才好断了陛下的念头。”
第6章 有美一人
萧氏得了这大端的江山,恐怕有一半是皇后娘娘的功劳。
“你就是那个绿眼睛的‘怪人’?”
那白衣公子微微侧头,衣襟半敞,露出健硕有力的胸膛,他停了手上正在抚弄的古琴,抓起案上的酒壶,一饮而尽,酒液从他完美的下巴向下滴落,沾湿了半边衣襟。
王朗并不掩饰,直接点头。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不涉前朝政事,端是为着陛下充实后宫的事,娘娘作为一宫之主,司掌后宫之事,自然讲得。”
更何况,世人对世家贵族尤其是王谢两家的推崇,简直都要盖过皇室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要不是世家的声名威望太盛,皇帝早就想把他们一锅端了,他努力了十几年,也不过才在朝中安置了几个寒族出身的心腹,这还是因为他们本人能力出众,被不拘一格用人才的王朗看中了,可即使是丞相推荐,他们在朝中也排不上号,这件事一直令文惠帝很郁闷。但他既要仰仗着世家声名,维护他的统治根基,又想打压他们,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皇后斩钉截铁地说:“是!”随即又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用帕子抹着眼泪说:“陛下哀恸过度,是本宫的失职,还请丞相一定要相信本宫,帮帮本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