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回到家的他,进屋就看到了母亲跌坐在电话旁,似乎正放空着,而一旁的家用电话也悬吊着没有掛上,厨房里瓦斯炉上的汤早已滚烫到溢出,还发出了滋滋作响的声响,他赶紧衝去将炉火关掉,转身问母亲究竟怎么一回事。
但得到的却是一片的静默。
他走到母亲身边抓着她的双肩大力摇晃着,只见这时她的眼神才开始聚焦,她拉着他的手,语音颤抖,带着哭腔的说:「安杰……爸爸、你爸爸他……」话语没有接续,因为这时的母亲早已哽咽到无法言语,他只能静静的看着母亲等待她的情绪冷静下来。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他赶紧先拉下母亲的手去看看是谁,但打开门的剎那他矇了。
警察来他家做什么?
「你好,我们刚刚有跟顾太太联络过了,来接她去认尸。」两位警察拿出证件,先自证身份后表明了来意。
「认……认尸?」顾安杰皱眉,他回头看着还倒坐在地、泣不成声的母亲一眼后,才看向警察问道:「是……顾铭?」顾铭是他父亲的名字,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结合母亲刚刚没有说完的话语和警察说明的来意,他想,大概……是父亲出事了。
「是的,孩子,如果你能接受,最好陪着你母亲走一趟。」警察已经看到屋内顾太太的情况,恐怕她一个人跟他们去并不妥。
「我知道了,麻烦等我们一下。」顾安杰朝警察说道,这时他的喉间也开始有些酸涩,而两位警察也点了点头示意他们不用急,毕竟……这种场面他们见多了,以一个孩子来说,顾安杰的表现很不错了,一般来说,第一时间接到消息的反应,像顾太太的表现还比较正常。
接着,他简单收拾了些钥匙证件钱包,搀扶着母亲和警察们一起回去。
见完了父亲后,母亲流了一夜的泪水,第二天后就没再哭过了,彷彿眼泪早已在前一天流乾了,接下来的日子里,母亲就开始像陀螺般打转,一边处理着父亲的后事,一边找工作,从早餐店打杂到小吃店洗碗盘,偶尔还去夜市看看有没有零工可以打,因为从来没有工作过的关係,始终无法应徵到什么能上的起檯面或是待遇比较高的工作,但现实生活中,逝世的丈夫没能留下多少财產,这也是让她无法允许自己有任何喘息空间的主要原因。
他记得那时社会新闻闹得很大,包括他们的左邻右舍,他的学校老师同学们,甚至是母亲工作的同事或是他自己打工地点的同事,全都投以关怀怜悯的眼神,还有那些嘘寒问暖的话语他甚至早就听到能倒背如流了,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了三不五时就前来家里问候他们的房东,甚至还一边明显的试探着他们下个月能否如期交出房租,期间还被他在楼梯间听到房东在背后说他们一家晦气的言论。
这些都让他觉得好虚假,他不知道谁才是真实,谁才是发自内心的在对待他和母亲,谁又是在背后偷偷议论着他们的不是,一直到网友对于他们拒绝社会捐款的Yin谋论则是压垮他心中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记得那天夜里,他在打工的网咖里值夜,用着柜檯的电脑刷着社交软体,新闻那斗大惊悚的标题报导着他们家的事故他早已见怪不怪,甚至可以说是已经麻木了,但留言区那些臆测、耻笑、不屑的言论却让他差点情绪崩溃的砸了电脑……直到那则帅气又简略的留言。
刑法三百一十条,诽谤。
没有直接的反击,没有个人的情绪,只是简单的述说着一条早已存在的法条,却让顾安杰傻看了好久,久到客人都站在柜檯前老半天了还没发现。
一开始,他确实仅仅是基于好奇心想认识这位「清清浅浅」的网友,就这么追着她来到了大学,但从第一次在超商取货时他便对她產生了崇拜之外的好感,为了省钱、同时也是为了接近她,他拾起了自己向来读不惯的课本,绞尽脑汁用力的读,拼命的读,虽然这么说很不应该,但他有些庆幸他们的大学学生们的竞争力并不是特别的高,不然像他这样过去后段班的学生怎么可能会有跳级的机会。
他总是期待着每一堂两班联合一起上的课程,也期待着定期举办的两班辩论会,虽然他们是不同的辩论方,但她彷彿随时都绽放着光芒,即便是在法班眾多的学生里,他也能马上认出她。
她的文章跟她的人一样,条理分明、犀利直爽,用字遣词相当浅白易懂,容易引人入胜,他庆幸当时的她只专注于课业,所以没能注意到有许多人对她都有想法,包括他,但她的存在就彷彿是玉山顶峰,是他们这些小丘陵抬头仰望而不敢伸手触及的。
他暗恋了她好久、好久。
所以在她突然间音讯全无时,他矇了,他这才发现自己盼了她好久,却从来不曾瞭解过她,也从来不曾试着碰触她,于是他下定决心,如果以后再有机会相遇,他绝对不会再放手。
幸亏老天爷彷彿听到了他的心声,隔了这么多年后,还是让他们重逢了。
虽然她受着伤、她拒人于千里之外,但他有的是耐心,他知道自己不会、也不愿意再轻易放手。
虽然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