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赫然是——商会会长周兆堂于昨日在商会门口遭遇暗杀,当场死亡。
下面一张,时间已经是第一版的第二年。
恰好也就是薛奇提到的范仲青的姐姐。
是周兆堂遗孀范秀云,联合大学十五名老师私藏所谓乱党之事。
有的是报纸角落剪下来的后续,无一不和周家有关。
零零碎碎,能拚凑起一个清末大家族周家,在那个时代仅存的留影。
最后的一抹痕迹。
来自于小箱子最底层。
1936年,范秀云病重,周家产业旁落已是结果。
一直到初秋,产业归处却迟迟没有了下文,再一次有新闻,是一则小道消息。
据说周家那位独子,半年前就已经悄然回国。
斡旋于各方之间,父之死的真相才得以公诸于众,上边两方跳脚,却拿这位富贵滔天的下场新秀毫无办法。
最下边印刷的。
是一行出自他本人口中的话,据说嘲讽得不少人脸色铁青。
时局多艰,周家从无愧于公,无愧于民,今承袭祖训,万不敢懈怠分毫,如有逆言,何为国之蛀虫,诸君可当揽镜自照——周声。
骂别人蛀虫,叫人自己照照镜子。
那个刚从国外回来的人,在当时也曾有意气难止的时刻。
储钦白心臟狠狠紧缩,拇指用力擦过那两个字。
周、声。
此周声,就是彼周声吗?
储钦白想到那人嘲讽人时抬眼的模样,温言软语挤兑他,你这人怎么如此的不知好歹?
想到他喝醉了,面对试探。
一字一字强调,我、叫、周、声。
所以,真的是一抹来自很久以前的灵魂?
跨过了所有科学解释,着墨于附满神秘的,隐晦色彩的旧报纸。
储钦白心里翻江倒海,如果这个猜测没有错,完全就能解释他为什么对范仲青如此了解,为什么和原来的周声天差地别,又为什么画得一手好画,一身生意经,吹得了民国口琴曲。
种种种种,均开始有迹可循。
那他继承家业后又发生了什么?
如果是真的,他又为何成为了“周声”?
范仲青出身不俗,这周家的小少爷又何尝不是生于锦绣堆。难以想象,这样的成长环境,他又是如何一步一步说服了自己接受现世的一切的。
储钦白花了大力气压下情绪,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小小的照片,放在了那则报道上面,推到这位教授眼前,问:“您知道这照片里的孩子,是否就是这报道里的周家少爷?”
老教授一边拿起眼镜戴上,一手拿起照片。
看了会儿,摇头。
说的是:“不知道。”
教授将照片归还,见储钦白对这件事如此上心。
干脆也就透了底,直接说:“这位周家少爷并未曾有照片留下来,他死在了1945年。从事了很多年的地下活动,死讯被知晓是因为他曾经姓周,其他所有明面上的信息都被抹除了。”
再一记重锤砸来。
这样的身份,经历,结果,都是沉重的,是和平年代里的人的不曾经历,难以想象。
储钦白眼底卷起浓厚的情绪,翻腾不止。
声音嘶哑:“死在1945年?”
“是。。。。”老教授指了指箱子,“得到这些信息,并非是因为我多年研究历史的结果,是因为我的母亲。”
“您的母亲?”
“这就要回归你的第二个问题了。”
“博美叫淘淘,不是随意取的名字,是因为我母亲养过的第一隻狗就叫淘淘。她说那是她家人送的,所有后来养的狗都是一个品种,同一个名字。她幼年和家里走散,隻记得一点零散的记忆,后来被一对行商夫妇养大,成年后追寻着记忆去找过家人,这都是她收集留下来的东西。我对外提及的信息不多,你能找到我,也算是一种缘分吧。这个世界上还知道这些的,没有别人了。”
无人记得,好像是那个年代无数人的宿命。
但只要一想到这个人说的是周声,是那个临行前,还躺在他臂弯让他早点回去的人,储钦白就有种在被刀割的撕裂痛苦。
储钦白克制问清:“那您母亲?”
老教授笑得释怀,“过世快二十年了。”
“她是周家后人吗?”
“不是,只有我亲祖母姓周,是周少爷堂姐。至于我母亲,该唤他一声小叔叔。”
储钦白恍惚从房子里出来的时候,已是傍晚。
半边天乌云压顶。
周家无一幸免于难。
父死母殇,二十岁的周老板肩挑大梁为父正名。
后来的周声,为国终于黑暗。
这场见面会谈,是一场跨世纪的求证,所见识的真相和事实沉重到足以抽干脊骨。让自认什么没见过的储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