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嗓音一句一顿,揉搓着化不开的温情,沉淀在望向我的眼底。
“这一次不是演戏了。”
“小曜,你愿意和我一起私奔吗?”
顾鸣生的话音轻柔滚烫,直白得毫不遮掩,像来势汹汹的第一场春雨,砸落在贫瘠了一个冬天的枯木草地。
他是浪漫与现实的复杂混合体,矛盾但又合理地存在于这世上。一句字音,一个眼神,都化作了一场盛大的心雨,在我的灵魂深处动荡着倾泻而下。
我没有坚守住最后一层壁垒,被他迷惑的深情钻进了空隙。
他实在太狡猾,每一句真假难辨的情话都因为一点夸大而凸显得更加动人。真真假假,也不再那么重要,我切实地拥有了他,或拥有过他,就已经足够。
这场私奔在陌生的城市,没有任何人打扰的街道。我与顾鸣生并肩走在一起,谁都没有开口,距离却无限接近于0。
这不同于身体上的亲密接触,更像是来自灵魂的频率颤动。所有糟心的事与人都短暂地消失不见,唯有他的一举一动占据我全部心神。
我们走过绍城的景点,或是停顿,或是拍照留念,就像一对真正的情侣与一场再普通不过的约会,在时间匆匆流逝后来到最后一站,由顾鸣生主动提出的现代艺术展览馆。
“下个月他们就会来燕城展览,我本来打算等到那个时候再去参观,没想到这么凑巧,可以借助工作便利提前看到。”
顾鸣生戴了口罩,只露出一截高挺的鼻梁与含笑的眼眸,蕴着少有的喜悦。我跟随他一路看下去,并不觉得无聊,但也看不出多少名堂,隻觉得每一幅作品都很美,却也美得云里雾里,横竖颠倒也不妨碍观看。
走过长廊,我停在尽头的一幅巨大画像面前,由玻璃罩严密地保护着,厚重的油彩笔触鲜艳明媚,几乎在第一眼就带来了极为强烈的视觉衝击。我站定了很久,才看出凌乱迭加的颜色下竟然是一个女人的侧脸,如果不细看,只会觉得这又是一幅抽象的风景作而已。
“这是肖冷的作品。”
顾鸣生的声音从后传来,他站在我身边,一同看着这副画。
我不由地问:“他很有名吗?”
“是一个很厉害的前辈,当初这幅《爱语》拍到八百万的高价,他却选择了无偿捐给画展主办方。”
我原本对这幅画没有多少触动,听完顾鸣生的话后顿时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画家产生些许敬佩。就连眼前的作品似乎也不再那么云里雾里,多了几分抽象的美感。
“画里的模特很美。”作为外行,我找出唯一能看懂的点讚赏道。
“这个女人不是模特,是肖冷的妻子,”顾鸣生笑了一下,“他们结婚十年,从同学到婚姻,一直都是圈里的模范夫妻,很恩爱。”
我了然地点头,有些欣羡地说:“原来这幅画是他送给妻子的礼物,难怪拍出九百万也不卖了。”
顾鸣生摇了摇头,“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早在几年前离婚了。”
“为什么?”我有些意外,下意识问道,“你不是说他们很恩爱吗?”
“刚开始很多人都像你一样不解,直到到后来才知道,肖冷在婚姻的第三年里就出轨了。”顾鸣生嗓音平淡,“作这幅画的时候他已经和妻子分居,一直与第三者居住在一起。”
好像给一个童话突然拚凑上一段极具荒谬的现实主义结尾。我顿了很久,才找回声音:“那他为什么要画这幅画?”
“这个只有他自己知道。”
顾鸣生看向我,眼底划过道细微的波动,他缓缓说:“专业课上,老师给我们讲解过这幅画,每一笔都能看见创作者的用心,几乎看不见技巧,只有情感的倾注。相比肖冷的其他作品,《爱语》称不上最好,但因为背后的故事,成为了最具有争议性的一幅。”
我看了那幅画很久,复杂地说:“……他是个矛盾的人。”
“每个人都是矛盾的结合体,你能说他是个道德諵风独家败坏的人,是一个失败的丈夫,但却不能说他是个不成功的艺术家,或是不爱他的前妻。离婚之后,肖冷的每三幅作品里就会有一幅与他的前妻有关。”
顾鸣生的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似乎发出声悠长的轻叹,我不清楚他在叹息什么,又或是有什么其他意有所指。
而一句‘矛盾’,也同样适用于我。
我大概做不到像这个画家一样,与新欢怀念旧爱,却依然没有好到哪里去。不过是两个同样糟糕的人比比谁更败坏一样,哪怕胜出也不会感受任何喜悦。
走出画展时,顾鸣生问:“下一站要去哪里?”
我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说:“不早了,先回酒店吧。”
“小曜,”他似乎是笑了,口罩下的唇微微弯起,“你这样说我会误会你是在暗示什么。”
我怔了一秒,然后忍不住笑了两声,对上他的目光说道:“你要误会也没有关系。”
顾鸣生的神色似是暗了一瞬,“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