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挂
白玉彤心中怪异不解, 贝瑶问她「我能进来看看裴川吗」
少女嗓音清甜, 因为带着鼻音, 多了几分别样的软。白玉彤暗恨, 心想, 天知道那个继兄死没死呢, 万一被传染也变成了疯狗, 刚好逮着谁咬谁。
她和妈妈不敢去看, 贝瑶就来得刚好。
白玉彤错开身子,让贝瑶进来。
曹莉母女对视一眼, 均没有吭声。她们看着贝瑶走到那扇紧闭的房门前。
少女曲起指节「裴川,你还好吗」
目光略空洞的裴川从床上坐起来「你来做什么」
贝瑶压抑着哭腔「我看到你受伤了, 我们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裴川低声道「你走吧,我没事。」
贝瑶心中担忧又难过, 怎么也不可能走。裴川知道她还在外面,曹莉母女肯定也在。
裴川看看墙脚报废的假肢,闭了闭眼。因为刚好伤到小腿,那些人看到他破掉的裤腿, 第一眼竟也是去看他那独特的假肢, 而不是狰狞的伤口。
这个房间就像囚笼,失去一双假腿,他连自己走出去都做不到。
「裴川。」贝瑶声音轻轻的,她贴在门边。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裴川其实, 不需要她的可怜。
他与贝瑶分别一年, 像正常人那样生活工作。他学会了打球、打牌、坚持练拳击。他多希望初初见到贝瑶的时候, 他就是正常健康的模样。
他渴望成为一个正常强大的男人,而不是像小时候那样,一个靠同情亲近她的残废。
可假肢一旦坏掉,他竟然连从地上爬起来都那么吃力。
裴川知道再待下去,等待的肯定是裴浩斌回来带他去检查。
他不想要这样的结局,这么多年,哪怕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也没再看过他的残肢。
裴川拿出手机「王展,假肢坏了,过来接我。」
裴川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又过了一会儿,他挪到床边,把许久没用过的轮椅拉过来。
这是以前十四五岁时裴家给他买的轮椅,远远没有后来他单独住公寓时的轮椅好。然而他靠着手臂力量,轻易就坐了上去。
秋天他的被子尚且单薄,裴川把它拉下来盖在腿上。
他驱动着轮椅,把角落的假肢收到储物箱里,又锁到柜子里。
做完这一切,他只有双手沾着野狗的血。
裴川垂下眼,打开房间的水壶。
水很烫,是曹莉为了以示「关心」烧的开水。裴川却没有等待它冷却,贝瑶在他房间外站了太久了。他倒在杯子里,水顺着他手指流下来,他手指轻轻颤抖,一言不发,把手洗得干干净净。
他收拾好这些,然后开了门。
贝瑶没想到面前这扇门会突然打开,她眼里还带着无声的泪水,像清晨树梢的露珠儿。
少年唇色微白,他看了一眼贝瑶「你回家吧,我没事。」
也习惯了不是么
曹莉意外裴川会出来,然而她也不知道说什么。白玉彤的反应就直观多了,她一直知道继兄没有双腿,可是以往每次见到他,他都戴着假肢,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裴川坐在轮椅上,清清楚楚认知到他是个残废。
然而这残废,却分外不好相与,她至今记得那条狗脑浆迸裂的凄惨模样,以至于不敢出言讥讽裴川。
没一会儿门铃响了,这次裴川没看任何人,他推动着轮椅过去开门。
轮椅之上,他手指修长有力,掌心却埋着没人看到的红肿。
门外正是王展。
王展穿着白大褂,在呼呼喘气,他几乎是开车过来然后一路跑进社区的。
「裴川」
裴川点点头,王展会意推着他走。
曹莉母女一直没开口,他来的时候也引起一家人安静,走的时候也让空气安安静静的。像是这个家的过客。
出任务的裴浩斌还没来得及回来,裴川早已不是幼年那个什么都做不了的自己,他有能力安排好后路,挺直脊背离开社区。
贝瑶擦了擦眼泪,无言跟在他们身后。
王展诧异回头,对于裴川的私事,这位医生是不管的。这小姑娘漂亮得紧,让人难以忽略。然而他的主顾、脾气一向很差的裴川没有赶她走,王医生也只好当做视而不见。
裴川的轮椅下楼梯是极为困难的。
何况裴川体格并不瘦弱,王展是文人,带着他的人和轮椅下去很艰难。
他们老小区没有安装电梯,下到二楼的时候,轮椅王展实在没了力气,手一抖,轮椅向下滚。王展吓得心头一跳,却见裴川一隻手抓住了栏杆,稳住了自己和轮椅。
然而裴川的表情却并不庆倖。因为这个动作,他盖住腿的被子往下滑了。
另外一隻手只来得及抓住被子边角。几乎是一瞬间,他选择鬆开握住栏杆的手,宁愿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