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所有家长都这样,跟子女之间,总是存在一层比语言层面更难沟通的东西。通俗点举例,就比如徐心诺高中时偏科,数学优秀,语文薄弱,他自己很明确地知道自己擅长的领域在哪,他告诉徐春华自己真的不擅长语文这门学科,就算请了家教,参加了补习班,也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提高水平,但他真的、真的、真的不可能超越擅长这科的语文课代表。
徐春华只会说,啊,那就说明你努力得还不够。你不喜欢语文,语文当然也不会主动喜欢你,只要你足够努力了,这世上怎么可能有做不到的事呢?
那现在怎么说——只要他足够努力,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交不了女朋友的gay呢?
这听着不滑稽吗?
庄逢君可以了解他暴躁的心情。他半垂着眼帘,想酝酿几句打抱不平的话,安慰一下徐心诺,却又横竖觉得心虚,有些话由他口中说出来,倒显得别有目的了。
徐心诺跳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反正这回我可不会妥协,谁爱去谁就去吧。”
庄逢君说:“好。”
没想到徐心诺走到他面前,却站定了,研究半天,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庄逢君看到徐心诺皱起眉头,双手按着自己的肩膀,突然开口:“你觉得,咱们俩真能走到一起吗?”
这一刻,庄逢君那个向来灵光的脑袋都有点放空了。
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这一声对庄逢君来说,简直如闻梵音,徐心诺虽然任性胡闹,但总不至于不负责任地问这句话,可见他是真的有在考虑的。庄逢君当然想立刻给出一个饱含私心的答案,比如让他回家取户口本,不过嘴上还是审慎地回答:“我觉得我们可以试试。”
徐心诺说出自己的忧虑:“其实我只是担心,要是结果不好的话……”
庄逢君却说:“要是都这么瞻前顾后的,那就没有人能走到一起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徐心诺犹犹豫豫,“那我们这就算开始了?”
庄逢君把他拉到怀里,亲亲他的头髮,意思是用行动宣誓主权。
奇怪的是,徐心诺心里充斥的却不是喜悦,而是一种复杂的患得患失。
在英国的时候,吴康说的好像也是差不多的话,类似于“要不我们处处看”,徐心诺几乎没多想就答应了,然后心无旁骛地关了聊天界面,一边继续赶小组作业的deadle,一边痛骂其他组员全是废物没一个顶事。所以现在想来,“交男朋友”被他当成了一件过于轻易的事情——只要看着比混吃等死的组员好那么一点就行了。他很担心这次又答应得过于随便。
毕竟开弓没有回头箭,尤其到了庄逢君这里,一答应可就没有七天无理由了。
不过如果此时把话筒交给庄逢君,庄逢君只会觉得,这一幕还是来晚了太多年。
他不是一个做事喜欢后悔的人,最近却总是想,如果他当时跟徐心诺没有生分,如果愿意再等待一下,坚持一下,会是什么样呢?也许他们大学的时候就会走到一起,会被双方家长反对,会需要一起顶住压力,但只要感情够牢固的话,未必不能面对这一切。
庄逢君完全是低估了自己的占有欲,他这辈子所有的耐心加起来,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给了徐心诺,怎么可能把他割舍出去,混迹商场的人没有这样血亏的赔法。
从小学的时候开始,徐心诺只要一有麻烦,就喜欢跑到他面前,吧啦吧啦一股脑倒出所有苦水。庄逢君一开始是会觉得有点麻烦的,结果总是败在他小狗一样的眼神里。他带徐心诺出去买这买那,用自己不菲的零用钱换他不再嘚啵,但求一个耳根清净。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勉强应付变成了乐此不疲。
徐心诺傻傻的,压根不知道庄逢君的心理变化,只知道不高兴了去找他,庄逢君总可以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解决办法,让他重新高兴起来。他只会看表面,谁对他好,谁
就是好人。
事实上,直到很久以后,庄逢君自己也才明白,这种满足欲是从何而来。
大概来自于他在徐心诺面前,可以做一个无所不能的英雄。
所以回头看看他们俩的关系,简直可以说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只是有时又分不清,谁是愿打那个人,谁是愿挨那个人。对庄逢君来说,就算他想要试着接触其他人,中间也总是隔着一个徐心诺,徐心诺就像一个他跨越不过去的障碍,或者一个无法戒断的习惯。
好在他终于抓住了一点什么。
跟徐心诺茫然的心情不一样,庄逢君倒是壮志得酬,梦想成真,心里怀里都沉甸甸的。
两个人在沙发上抱了一会儿,徐心诺还没忘了刚刚的正事,抬头跟他确认:“你现在算是我男朋友了,对吧?这个是可以往外说的,对吧?”
庄逢君自然都说对对对是是是。
徐心诺一骨碌挣脱出来找手机:“我要告诉大姨,她侄子名花有主了,不用再牵线了。”
庄逢君怀中一空,无奈地一手拦腰把他捞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