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一痛,项行昭抓住项明章,一条一条筋脉在衰老的皮rou上鼓起,像顶出地面的老树根。
项明章继续说:“你的儿子在戒毒中心待了好几年,又关在疗养院,崩溃发疯,给人下跪,什么丢脸的都干过。”
项行昭浊泪奔涌:“求、求你……”
项明章印象中,白咏缇这样乞求过无数次,他道:“不用求我,你儿子肯签协议就快一点。”
项行昭虚弱得有些茫然,屋外传来引擎声,他抓得更紧。
“你还能坚持多久?”项明章说,“不过早晚都无所谓,他来了,在床前哭和在棂前哭区别不大,都是给活人听的罢了。”
项行昭眼神呆滞,张着嘴巴,喉间逸出的叫声越来越细微,漫长的分秒中一双瞳孔涣散失焦。
项明章最后说:“在游艇上我决定,如果活着离开,一定要让你死不瞑目。”
屋外一阵sao动,脚步声伴着惊呼声,chao涌般靠近门外。
不知道是谁喊,项珑回来了。
大门洞开的一刻,项行昭紧绷的手指猛然一松,停留半空瞬息,然后顺着项明章的袖口滑落下去。
床边的仪器“滴滴”作响,一道鲜红的横线驶过屏幕。
项行昭心跳停止,大睁着眼睛。
所有人扑到床边,屋中霎时响起叫喊和痛哭,项明章转过身,在众人背后看见了呆若木鸡的项珑。
那张脸比项琨还要老一些,头髮很长,翻起的夹克领子挡着下巴,眼神充满畏惧和迷茫。
项明章从项珑身旁经过,一脸凉薄犹如与陌生人擦肩,他走到柜子前,上面摆着他送给项行昭的寿礼。
玉松椿,项明章伸手抚摸,他想做的已经做到了,想得到的也得到了。
“看富贵,有儿孙。”他用当日的贺词昭彰胜利,亦是与项行昭告别,“爷爷,走好。”
项明章在高高低低的哭声中抽身离开,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别墅大门。
屋外阳光温暖,项明章却如一匹走失的头狼,孤身踏在苍茫的雪原灌了满腔寒风。
忽一垂眸,他看见沈若臻静立在台阶下,望着他,等候他。
项明章一步步走下去,低声道:“他死了。”
沈若臻隻一句话安抚了项明章颤动的神经,说:“恩仇已尽,到此皆休。”
汽车停在外花园的甬道上,许辽坐在副驾驶位子,长途飞行后难免疲倦,他却没合眼打盹,全神盯着整栋大宅。
沈若臻在太阳下晒得暖洋洋的,他勾住项明章微凉的指尖,反客为主地拉着项明章往外走。
别墅里,茜姨追出来:“项先生,你要出门吗?”
这两天项行昭垂危将死,所有人提着一口气,每一步都等着项明章的命令不敢有任何闪失。
项明章停下问:“屋里怎么样了?”
茜姨说:“家里人哭得厉害,刚缓了缓,正在给老爷子换衣服。”
人死了,剩下琐碎的身后事给活着的人。项行昭刚走,亲属要先在家里设灵布置,通知亲友来吊唁。
作为孙子,这个时候离开有违情理,可惜项明章不在乎,说:“让他们看着办吧,不用管我。”
“这样行吗?”茜姨顾虑道,“你大伯问了好几遍你去哪了,肯定会找你的。”
项明章冷漠地说:“告诉他们,我悲痛过度,需要静一静。”
茜姨领悟了他的意思,回去了。
沈若臻感觉手心里的指尖在回温,他摩挲过项明章的指节,说:“我们走吧。”
上了车,项明章做了个深呼吸,吩咐道:“去缦庄。”
汽车调转方向,静浦大宅在后视镜中不断缩小,沈若臻记得来参加婚礼那一天,项明章说过不喜欢这栋房子。
沈若臻从疑惑到了解,仅仅数月,而项明章深藏在“不喜欢”里的刻骨沉痛,是童年至青春期的漫长累积。
项行昭如今死了,静浦大宅会易主,那一群芙蓉鸟大概也将停止被豢养。
车上放着一封文件袋,里面是项珑签了名的协议。
沈若臻清晨赶到机场,见到了项珑,他平生第一次不顾风度地审视一个人,或许还带着几分厌恶。
项珑的模样比实际年龄沧桑许多,鼻子和项明章有一点相似,但两个人的气质和姿态天差地别,哪怕是亲眼所见也难以相信,高傲沉稳的项明章会有一个这样的父亲。
签协议没费什么工夫,项珑本就窝囊,多年来在异国的戒毒中心和疗养院受够了磋磨,如同残废,一心想要回来。
即使一无所有,项珑还剩“项行昭的儿子”这个身份,为了项家的脸面,项琨和项环总不会対置他于不顾。
汽车驶进缦庄北区,一路花草烂漫,园林部的工人在给树木修剪浇水,有说有笑的,热闹得不似往常。
今天天气暖和,庭院敞着大门通风,临院的几扇落地窗没拉遮光帘,里里外外一片亮堂。
沈若臻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