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家姑娘名叫意惠,今年三十整,两条眉毛细细的绷在脸上,脸和脖子全都抹的雪白,嘴巴倒是红红的,吊着两隻眼睛坐在赵子懿对面,从头到脚都透露着厉害二字。
她还未嫁的时候,就是个火爆脾气,下面三个弟弟,全在她的魔爪之下艰难存活,时常要哭到爹娘那里去,请爹娘把大姐快快的嫁人。
因为女儿太过厉害,爹娘也不大敢找女儿的茬,只能让儿子们忍一忍。
等到要嫁人的时候,黄先觉倒是无异让女儿去祸害老友一家,反倒是赵子懿先开的口。
于是黄先觉欢天喜地的嫁女儿,成婚那日,三个弟弟争先恐后的将大姐姐送上轿子,欢送她出嫁。
本以为黄意惠进了赵家,不是三天一小吵就是五天一大打,哪知女儿嫁人之后,性子倒是变好了,生了儿子以后,还许夫君纳妾,贤良淑德的很。
若不是这一次她提刀砍人,大家都忘记了她从前的悍名。
黄意惠坐在椅子里,心情倒是十分的好,爹待她不薄,如今死了,她也伤心,可偶尔也偷偷的乐一乐——幸亏爹横死,不然她哪里能解脱。
她对相夫教子一事实在是厌烦的很,床帏之事也不感兴趣,早早给夫君纳妾,自己做了一点小生意。
如今带着嫁妆归家,三个弟弟是早已经让她驯服怕了的,对她当家也不敢驳斥,再者定州地下榷场如今当家的就是个女子,可见女子当家,也不是什么大事。
为了让黄家在突如其来的争斗中活下去,她当机立断,割舍出一半家业,让胡金玉站到了自己这边。
三个人坐在一桌吃饭,明面上是一团和气,说是要三人联手,暗地里却是各打算盘,三双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各自考量。
他们都知道三家共存是假话,因为定州不如真定那般豪阔,无法三家分而食之。
除非榷场还在胡家手中,能养活胡家。
赵子懿年纪最大,损失也最大,落了个不仁不义的名声,还丢了个儿媳妇,一根毛都没捞到。
他喝了一口酒,心里觉得胡金玉太Jing明,哪里有利益就往哪里去,没有丝毫人情味。
他记得从前胡金玉还不是这般,做事喜欢留下三分余地,也讲情义,没想到现在越来越冷漠了。
不过胡金玉很快就能知道姜还是老的辣了。
他夹起一筷子豆腐,豆腐在他筷子间颤颤巍巍,是个将掉不掉的模样,他低头去吃,刚张开嘴,外面就传来一阵“轰隆”之声,是一群人声势浩大的从楼梯跑了上来。
筷子掉在碗里,溅起来的汤汁落在赵子懿手上,烫的他猛地缩手。
他、胡金玉、黄意惠不约而同扭头往门口看去。
屋子外面脚步声如雷一般翻滚,夹杂着嘶喊和吼叫,还有重物砸落在地的声音。
胡金玉扭头对立在自己身后的一个随从道:“出去看看。”
随从连忙往外走,人走到门口,伸出手去开门,还没碰到门,门忽然“砰”的一声从外面让人踹开,打在随从鼻子上,两管鼻血齐刷刷流了下来。
踹门的贺江淮站到一旁,让出了身后的宋绘月,宋绘月打扮的跟大家闺秀似的,一身雪白的狐狸毛,脸上不喜不怒,平静地看了屋里一眼。
她身后一步站着银霄,银霄戴深檐帽,把眉眼遮的严严实实,身形笔挺,腰间带着把长刀,右手按在刀鞘上,不动声色威慑靠近宋绘月的任何人。
在他身后,乌泱泱站满了小弟们,至于胡金玉三人的随从,全让他们打的趴了下去。
李俊领着人拦住楼梯,
对着赶来劝架的酒保和掌柜笑的很客气,塞给掌柜一个银袋子:“借贵宝地办点事,砸坏了东西,我们双倍赔。”掌柜使眼色让酒保去报官,酒保连滚带爬跑了出去,刚走到大街上,就让鼻青脸肿的田吉光拦住了去路:“小兄弟,哪里去,我请你去喝一杯。”
燕回酒楼中一片混乱,看热闹和酒楼的人全都被阻拦在一楼,无法上前。
胡金玉猛地站起来,看向宋绘月:“你……你怎么来了?”
他听说宋绘月病的厉害,差不多一个月没有露面,可现在看,倒和之前没有什么分别,并不是个病入膏肓的模样。
她这来势汹汹,是为何?
赵子懿张着嘴,瞪圆了眼睛,心中暗暗叫苦:“我才打了田吉光,后手还在去的路上,她怎么就来了?”
他知道胡金玉和榷场有仇,因此特地要陷害胡金玉,可田吉光一个打手,在他眼里还不能算人,不足以让榷场对胡金玉赶尽杀绝——只能算个开胃菜。
黄意惠盯着宋绘月看了片刻,立刻猜到了她的身份,随后看了看胡金玉,又看了看赵子懿,见这两人都是满脸惊骇,不似作伪,心想莫非榷场也要对黄家落井下石?
她暗道不妙, 极力的让自己镇定下来,思量要如何将此事全过去。
宋绘月走进来,身后的人鱼贯而入,把这一间大阁子挤的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