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绘月一行人,在张贵妃生辰过后三日回到了真定,紧随其后的是交子户的特许。
万家人开始准备铜钱。
宋绘月带着一包碎银子,万家两个护卫跟随在她身后,和她一起在冰天雪地里逛大街。
两个护卫加起来二十个手指头,全都勾满了麻绳,下面长长短短坠满了油纸包,都是宋绘月所买的缸炉芝麻烧饼、扒糕,满满当当,要带回去给银霄他们尝一尝。
大街上雪清扫的不干净,残余的部分全都冻成了又硬又冷的冰碴子,让宋绘月踩的嘎吱作响。
她身后传来万允君的声音:「我走不动了,你别买了,我回头让人给你们送上几骡车过去!」
宋绘月不理不睬,继续往前走。
等到了一家南北货行,她忽然停住脚步,看向了地上竖排立好的冬笋。
万允君风度翩翩的从后面赶上来,冻得鼻尖通红,因为不肯穿臃肿的棉衣,外面隻罩着件灰皮袄,手里还拿着一把象牙做扇骨的折扇,扇面上是一副寒梅图。
寒梅图乃是董遏所画,甚是难得,她恨不能逢人就将扇子打开摇两下,摇的凉风嗖嗖,宋绘月都不愿意和她并排站着。
掌柜的见了万允君,从柜台里出来,笑道:「万少爷,这是潭州来的好冬笋,挖回来的时候连壳到火堆里煨熟了,吃的时候把外头剥了就能吃,要不要尝尝?」
万允君把扇子在掌心拍了拍:「这不是南边的东西吗?运过来不便宜吧,卖的如何?」
「卖的不错,」掌柜数了几家当官的府上,「就是他们点明要的,家家都拿了许多,这是剩下来的一些。」
万允君想了想:「这些相公家里有南边来的人?」
她记得这几位官员都是北边人,家中女眷也没有从南边过来的,怎么忽然一同要吃南边口味?
掌柜解释:「我听相公们说这东西好吃,潭州朱知府年年都往京都里送干的猫儿头笋,一送就是上百斤,今年贵妃宫宴上,特意问了此物,相公们不想吃晒过的,要吃新鲜的,咱们东家就顺道带了。」
万允君对蜀地往南并不了解,随意道:「这个朱知府倒是很会钻营,不仅送了重礼,还送上一些能够拿到台面上来说的东西,这下不仅贵妃记得他,连今上也记住了。」
宋绘月憋着笑,要了剩下的笋子,让两个护卫先把东西送回去,扭头对万允君道:「张贵妃可不是看重朱知府,她是在嘲讽他。」
「嗯?」
「贵妃生辰,朱知府年年都送猫儿头笋,而且隻送笋。」
万允君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竟然还有如此头硬胆大的人。
她忽然想起刚回真定那一日,她爹宴请真定的知府和知州,她在外边等了片刻,听到里面哈哈大笑,说那头猪如何如何。
那头猪,莫非说的就是潭州朱知府?
送礼送到远在真定的同僚都笑话,却还能稳坐潭州知府的位子,要么是背后有强硬的靠山,要么自己有过人之处,又或者二者兼有。
此人不可小觑。
宋绘月闲话两句,心思又转回笋上。
她喜欢吃笋,潭州最好的笋就是猫儿头,非得清明之后才有,rou白如霜,堕地即碎,晒干之后滋味大减,真不知何时才能再吃上。
冬笋虽然没有猫儿头好,但是在北方能尝到一口鲜味,已经极其难得。
正好带回定州去,让银霄也吃上潭州的口味。
她在真定呆了两天,已经呆不住,急着要回定州去,万允君千留万留,都没能留住她。
万允君没法,把她买的东西装了一太平车,又把万家送的东西装了一太平车。
第二天一早,宋绘月空着手坐上马车,顺顺利利回到定州,走的时候静悄悄的,回来的时候也没有大张旗鼓,然而一进定州城门,就在大雪下见到了两个人。
一个是银霄,一个是李俊。
李俊裹的严严实实,身上穿着羊皮裘服,头上扣着顶深檐暖帽,两隻手揣在袖子里不敢往外拿,只有鼻涕快要滴下来了,才抽出手,拿着帕子揩一下。
银霄站在他身边,穿着半旧战袍,外面罩着件纸裘,也戴着帽子,撑着把油纸伞,臂弯里搭着一件鹿皮披风,远远就看见了万家的马车。
宋绘月隻撩开帘子看了一眼,他便立刻迎了上去,马车停下,他收了伞,丢给李俊,登上马车,先把那件新製的银狐披风给宋绘月系上。
「您回来了。」
李俊跺了跺铁块似的脚,也从车夫身边擦过去,往马车上钻:「总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就管不住这位仁兄的腿了。」
宋绘月笑着让车夫继续赶路,又起身挪动位置,将那宽敞的地方让给二位冰人。
银霄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她在哪里,就追到哪里,披风略微松开,他立刻躬身向前,两手把披风前襟牢牢拢在一起。
随后他坐直了,一言不发的还是看着宋绘月。
宋绘月伸手,他当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