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出房门之后,我第一个遇到——或者说「踢到」的人,就是欧库尔妲。
那是七天后的夜里,我悄悄转开门把,想趁着夜色,避开其他人到外头透透气。谁知前脚刚跨出房门,就踢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低头一看,居然是欧库尔妲的屁股。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睡在我的门口,但眼看睡眼惺忪的他正要从地上爬起来,不想被父母发现的我立刻朝他比了个安静的手势,然后拉着他一起慢慢走下楼梯,穿过客厅,来到我家一楼的大门前。
「看得见吗?」我轻轻将门拉开了一条缝,指着外头静謐的院子,小声询问欧库尔妲。因为被家族禁止接触剑技以外的技能,他连「夜视」这种人人都会的一阶光系魔法都没学过。
好在那是个月光皎洁的夜晚。在他点头之后,我们走出门外,在平时练剑的草地上并肩躺了下来。不知为何,相较于柔软的被褥,沙土和草叶在身上摩娑的触感,总是有种能够让人切实感受到自己「活着」的力量;但与此同时,无边无际的夜空却又像是在提醒着我,在这广袤的世界中,自己究竟有多么渺小、多么微不足道。
那似乎是我第一次,想起那些曾经欺负我的孩子们。
无论我和他们觉得彼此是如何不同,在这世界的规则之下,似乎也没有任何区别。满六岁,接受第二次鑑定,然后一些人得到认可,被允许继续往更高之处迈进。而其馀的其他人呢?他们是不是也曾经和我一样——一样难过,一样失落,然后只能一样不甘心地,放弃挑战那曾经嚮往的天空?
在无言的静默中,一道暗影在我眼前飞掠而过。我伸手安抚被吓了一跳的欧库尔妲,告诉他那只是一隻正在觅食的夜鹰。
你知道吗,l,直到很多年以后,我才晓得像夜鹰这种夜行生物,只有在我们比索大陆才看得见——在北方的瓦吉亚王国,愈是往北,冬季愈长,野外生物因缺少阳光导致体内魔力凝结的现象也就愈为显着。尤其是这些昼伏夜出的夜行生物,凡是平均寿命超过三年的,几乎都难逃因此狂化变成魔物的命运。
不知怎地,我好像突然理解了,族里长辈为何总是对其他小孩欺负我们的行径视若无睹。
正如在我眼里,那隻夜鹰今夜的觅食究竟顺不顺利,对这个世界来说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根本不值一提;或许在长辈们的眼中,我们这些孩子们的种种烦恼也是如此——等我们站到这堵名为「世界」的高墙前面,就会发现那些烦恼究竟有多么微不足道。
我瞥了一眼身边的欧库尔妲,一想到他应该还无法体会我此刻的心情,虽然欣慰,却也有些嫉妒。
于是,我问了他那个问题——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没有『天赋』的世界?」
「没有『天赋』?那是什么意思?是说每个人都一模一样的世界吗?」他反问道。
「不是啦,每个人光是高矮胖瘦就都不一样了,怎么可能一模一样。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没有人能知道自己和别人拥有什么天赋,这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没有。」在寧静的夜里,他摇头时草叶的「莎莎」声听起来格外清晰。
「没有啊??」我转头看向欧库尔妲,鍥而不捨地继续问道:「可是你不觉得那样很棒吗?如果没有人知道谁有什么天赋,我们就可以自由选择自己想做的事了,不是吗?像你的话,就可以玩那些大人不让你玩的游戏,也可以和大家一样,学会『夜视』这些生活魔法,那不是很好吗?」
「——可是,那不是很可怕吗?」他闭起眼睛,彷彿正在认真想像一个那样的世界,「那样的话,我怎么知道自己会做什么?要是怎么找都找不出自己做什么事情比较厉害,我一定会觉得自己很差劲。而且,如果我很努力做一件事情,可是因为自己没有天赋就一直输给其他有天赋的人的话,我一定会很难过。」
从他口中说出的,是我从没想过的回答。同样因为自己的天赋而受到他人的差别对待,我原以为欧库尔妲会有和我相同的想法,但这个回答,让我再一次察觉自己是多么渺小,而我以往的想法又有多么狭隘——要是从来没有人知道我有两项先天天赋,或许拥有「剑术」的我,在家族其他人眼里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但欧库尔妲呢?
不管这世界的规则如何,总是会有幸运和不幸的人。虽然这规则本身或许从来就毫无公平可言,但像我这样,只因为自己是不幸的一方,就妄想整个世界可以为我改变,实在是太自私了。
「欧库尔妲??」
「嗯?」
「谢谢你。」看着夜空彼端那遥不可及的月亮,我小声地吐出了心底的那几个字。
=====
隔天叫我起床的,既不是映入眼帘的阳光,也不是传进耳里的鸟语,而是母亲敲在我头上的一记爆栗。
当我呲牙咧嘴摀着头,不甘不愿睁开双眼的时候,才发现原本躺在院子里的我,此刻已经身在客厅之中。而在母亲又好气又好笑的责备中,我才知道原来我和欧库尔妲两人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