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喜欢菸味。」
听见身旁的谢御铭这么说,陆全生才发觉自己一直紧紧皱着眉头。
在这座邻近河岸的废弃工厂里,无论早晚皆会有香菸的味道飘散,他早已习以为常。他并不特别讨厌菸的气味,但那会使他联想到过往一段美好的回忆,回忆中有着他再也见不到的人。而他紧皱眉头的原因,是因为今晚又是被电话临时叫过来的。
从发生东和街的事件后,他心中就随时做好老大会集合所有人的准备,岂知这么长时间以来却是不闻不问,连药头也没有打过任何一通电话给他。直到今天的傍晚时分,那支老旧的黑色手机上才显示药头传来的简短文字讯息:晚上八点全员在基地集合,老大的命令。
或许人类天生就是习惯安逸,既然自己的身上没有发生过危险的事,那么一直怀揣着害怕的心情便只会成为生活的障碍。早在新闻播出后不到一週的时间内,所有人就都像是忘了曾经发生的过去般,重新恢復充满光彩与活力的每一天。讽刺的是,他不禁心想,连身为当事人的他也是如此。
此刻,收到上头久违的联络,他再次回到那种随时绷紧神经的感觉——那种明明已伴随他数年、他应该已相当习惯的感觉——但为什么,他会如四年前初嚐时一般,面临一种似乎自己的日常将要被剥离的恐惧感?
「但是我又不可能叫药头哥别抽菸。」谢御铭继续说。「所以,那种时候就要交给陆大哥了。」
「所有人都会抽,少他一个没什么用。」
当他们踏过佈满锈斑的巨大铁板,推开一扇巨大的对开铁门时,眼前的景象立刻证实了他的话。人们三三两两、或站或坐地停在破旧的箱子或断裂的管线上,谈话声不时夹杂低低的笑声或是骂声,只有白色烟雾稳定地充斥房内,朝着十几公尺高的天花板冉冉上升。谢御铭皱起鼻头,一副想立刻拔腿衝出去的模样。
「你又不是第一次来。」
「我之前来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多人。暑假那次没人抽菸。」谢御铭用夸张的动作捏起鼻子,所幸他今晚穿的不是制服,所以特地抬起头多看他一眼的人并不太多。陆全生并不难想像,谢御铭在这个群体之中会是个格格不入的存在。
「嘿!这里,阿陆。」
药头一个人窝在角落,相当不符合他的个性,他的话音在空旷的工厂中回盪数次。两人缓缓走向他。他上次看见药头的时候,后者正因为自己亲手杀害了一个人而不知所措,但这时已经完全回復到正常的模样——顶着一头五彩夺目的怪异发型,身穿无法遮蔽躯体的单薄夹克,右手中夹着香菸,在对他们说话时摇晃着脑袋。
「怎样,摆这什么死人脸?老大就是想问个话,我看他还会夸老子做得好咧。小子,来一根吧。」
谢御铭一手掩着口鼻,一手左右晃动表示拒绝。药头立刻离开墙边,浑身怒焰高涨。
「听着,小子,前辈说的话没有你拒绝的——」
「老大来了。」
他跨出一步,插入药头与谢御铭之间,视线转向大门的方向。
赵昆齐年纪四十出头,身材健壮如虎,步伐迅捷如豹,一双锐利的眼神如狼般充满野心,也如鹰般装满远见。他总是穿着一套整齐的黑色西装,搭上光可鑑人的棕色皮鞋,略长刘海以发胶向后固定。从外表看来,他就像是某间大企业的老闆,手中掌握无数资金流动,一句话便可断人去留。而事实上,他也的确是。
他对几名老成员点点头,而新人们则是连瞧都没瞧上一眼。只有他能在一个充满血气方刚的堕落年轻人们的房间里,还像是个电视名人在摄影机前一样优雅又不失威严、和善却不减气焰地走着。大多数人愿意服从他的理由都相当单纯:因为打从心底敬佩他、憧憬他。
赵昆齐走上一个特别架高的铁台,坐上这个空间内唯一一张正常的椅子,一个附有扶手和坐垫的单人座。他环视底下约六十几人的青少年,这些人,全都是因为他而进入这个地方。
但他们不讲感情。对于赵昆齐的收留与帮助,所有人能回报他的方式,就是逞兇斗狠、将自己的青春耗费在远离光亮的那些街道上。他从来不知道赵昆齐心里是怎么想,至少在他看来,赵昆齐可以成为这些迷途的年轻人心目中的另一个父亲……但他没有如此选择。
所以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个语气有些慵懒的命令:「药头,把事情从头说一遍。」
「好咧。」药头扔掉菸,从两公尺外跃上铁台,发出巨大「咚」的声响。他看见谢御铭挪动右脚,将药头扔在地上、只抽了一半的香菸踩熄。
「事情就是几个礼拜前闹很大的那个,那时候老子在收钱,跟阿陆和那小子一起。」药头伸手指了指,他能感觉有不少视线都朝他们瞥过来。「然后西芒帮的混蛋跑来搅局,一开始只有三个杂碎,后来他妈的给我叫来十几个人。其中一个傢伙手上拿刀,阿陆被砍到一刀,我赏他后脑杓一记重的,他就不动了。」
人群传出一阵嘖嘖声,大部份却是在讨论放倒十几个人的他们三人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