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成煜说到这里,没有再继续说,但他心里多少有了猜测。他们两个人耳鬓厮磨数月,即便并非日日生活在一起,但萧成煜可不是个瞎子,他不会不知枕边人是什么性子。沈轻稚逐渐展露出来的气度和荣华,绝非坤和宫殊音阁侍奉一遭就能有的,她更像是世家大族Jing心培养出来的千金小姐,她身上的自信是无法被掩盖的。即便她小心又谨慎,即便她从来不会说错一句话,可她的行为和习惯却也会露出马脚。就比如她从荣恩堂长大,却不知自己会不会做藤编,再比如她完全不知繁花镇的民生物价,凭借过人的胆识和智慧,把自己伪装成了真正的沈彩,让人一点都看不出差错。更有甚者,她原来应该是会骑马的。即便在有天分的人,也不可能学骑马一两次之后就能疾驰,萧成煜虽然教得认真,但当她纵情驰骋的时候,她骑马的姿势跟他教导的略有不同。那是属于她自己的固有习惯。那是改不掉的过去和人生。沈轻稚入宫四载有余,就连跟她一起入宫的同乡都没看出她的异常,可见她有多谨慎。萧成煜会发现这些,只是因为他足够多疑,也足够熟悉她。毕竟,他们两个人是夫妻。做夫妻的,就不可能事事都瞒得住。若他被朝夕相处的枕边人诓骗,看不出真假来,那他这个皇帝也不必做了。在心里渐渐有了疑虑之后,萧成煜便更用心去观察沈轻稚,逐渐的,他找到了她身上更多的疑点。但相对的,他也发现了她身上更多的优点。她开朗、乐观、总是笑脸迎人却从不谄媚行事,宫妃生活其实很无趣,但她却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她对于朋友热心又友善,对于敌人毫不手软,萧成煜每当看着她的时候,都觉得她好似在发光。她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只要了解她,如何会不喜欢呢?萧成煜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人,可当心动的喜悦在他心里刻下一道道痕迹,当他会为她的一颦一笑而欢欣雀跃的时候,他便很清晰认识到,自己喜欢上了沈轻稚。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很好,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虽然人人都说皇帝要孤家寡人,可他却觉得这都是看多了史书的歪理,史书上为了帝位父子兄弟反目成仇的比比皆是,可他们家到底还是不同的。即便跟兄弟可能会反目,但他同父母却当真如同寻常人家那般,母慈子孝,父子同心。故而在萧成煜看来,他喜欢上了自己的妃子,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可喜可贺的是,这个妃子聪慧忠心,乖巧伶俐,可以称得上是贤内助了。更甚者,他的母后也很喜欢她,这简直就是最完美的人选。但萧成煜也明白,她并不喜欢自己,亦或者说,她只是竭尽所能当好她的宁嫔,当好皇帝的宠妃,当好太后喜欢的嫔妃。太后和皇帝想要什么样的宠妃,她就能当成什么样的宠妃,虽然平日里总是撒娇讨巧,同他玩笑逗趣,但萧成煜心里很清楚,她的一切行为都没有爱。她永远都保有自己的理智。这其实很好,只是萧成煜还是会觉得沮丧,会有那么丝丝缕缕的难过,会想要得到她哪怕一丁点的回应。在最初的时候,他其实不知道要如何对待自己的心爱之人,他甚至还给母后写了一封信。想起那封信,萧成煜脸上重复笑颜。母后只是告诉他:用真心待之。他细细品来,颇有些了悟,真心是什么?真心是信任,是坚守,是相伴一生,是彼此尊重。沈轻稚对他全然信任,若非为了他,也不会把心底里的想法和盘托出,也正因此,才叫他抓住那些飘忽不定的端倪。萧成煜仰起头,看着天上皎洁的月,想着心里美好的人。沈轻稚身份确实有异,虽然查不出来,但萧成煜是可以肯定的,但这又如何呢?沈轻稚对他、对太后、对大楚从来都是倾尽全力,忠心耿耿,她所作所为皆是为了他,她提出的每一个建议,而已都是为了百姓谋福祉,这样一个人,即便有异那又如何?萧成煜从来都很清醒,他此刻信任沈轻稚,并非因为他心悦于她,只因他知道沈轻稚的为人。她从来不曾谋害过他,没有做过任何有碍大楚江山社稷的事,那萧成煜就不会去无缘无故怀疑她。那不是在怀疑她,那是在怀疑自己,也是在打母后的脸。他相信她,所以一切都不是问题。萧成煜也不需要知道那个商贾娘子到底是谁,他不好奇沈轻稚同她的关系,只要那人不会伤害沈轻稚便足够了。思及此,萧成煜终于觉得有些困顿了。“晚了,安置吧。”年九福心里的大石缓缓落地。“诺。”————萧成煜回到寝殿的时候,沈轻稚已经睡熟了。她不是不想等萧成煜,只是今日忙了一天,又经历了大悲大喜,即便再是年轻,也着实有些扛不住。她在寝房等了许久萧成煜都未回来,便决定直接入睡,不等他了。
娘娘要就寝,跟出来的宫人们都不敢劝,就连乾元宫的小黄门都跟着在边上伺候,一句话都不敢多说。果然,等到萧成煜回到寝房的时候,也只是安安静静净面洗漱,轻手轻脚上了架子床。今日不光沈轻稚累了,萧成煜都觉得有些疲惫,故而两个人一夜好眠,睡得都很香。待到清晨,沈轻稚是在打更声里醒来的。天色熹微时的,镇子里定居的百姓们便纷纷出了门,开始了新的一日。巷子里车马声不断,若非沈轻稚两人昨夜睡得熟,怕是早就被吵醒了。外面自然没有宫里面安静。沈轻稚醒来后并未立即睁眼,她听了一会儿打更声,确定此时已经到了卯时初刻,这才懒洋洋打了个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