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爷起得这般早?”在萧珩的气压之下,婆子压低了声音,讪讪打了招呼。
知宜摇头:“夫人这样说,奴婢倒无颜了。没能劝阻夫人,是奴婢的错,奴婢甘愿领罚。再说,世子爷虽将奴婢送到庄子上,却没苛待奴婢。”
双方都理智又不失温情地保留了这婚姻的最后一丝体面,甚好甚好。
好在,夜即将过去,与过往做一个切结,待睁开眼,又是新的一天。
屋内灯烛已熄,寂然无声。廊下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晃晃,映得萧珩脸上半明半暗,眸光愈发幽深。
“姐姐,待师兄春闱之后,我们便回青州吧。”
翌日,知宜被送了回来。
世子爷练武的时间越发早了,婆子忍不住瞥了一眼只透了一线亮光的天色,感叹世子爷整日忙于公事,还这般勤勉,无怪年纪轻轻便居于高位,回家可得与被放了良籍,刚刚进学的小孙孙说嘴,世子爷这般尊贵,还日日勤学苦练不缀,你小小人儿,若是有主子半分心气儿,老葛家也有出头之日了。
这大半夜一场夫妻对峙,他回过神来,才发觉心思简单的小妻子,竟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知微见了她,喜极而泣,因两人之中,拿主意的多为知宜,知宜这几日不在,她便如失了主心骨一般。知宜性子内敛,见她如此也有些感伤,拍了拍知微的手:“好了,你的心意我知道啦。”
随着门被阖上,虽仍同在一院,从此却是两个世界,她的心门,不会再为他敞开。萧珩知妻子性情极为温柔,但若一旦决定了事情,便不会更改,
可是,即便这样,阿词,我仍不会放你离开,哪怕你恨我,怨我,前生今世,你也只能在我的身边。
可是,为什么?这泪水它就那么不受控制地往下淌呢?
待到清词面前,清词也含了泪,先打量了一番,才道:“是我连累了你。”
往事如泛黄画卷,一幕幕一帧帧,从眼前掠过,但时光已再不能回溯。为什么,人总是要在无可挽回之时,才会后悔?
夜崖下相救,也不知这两人何时才能明白彼此心意。思及此处又是一笑,这又与自己何干呢?忍不住捂着唇打了个呵欠,眼中也因困倦浮起些许泪意。
他蓦然转身,思绪如夜风纷飞。
阿词应是也读过兵书罢,她从未在他面前提过对璃月的在意,便是为了在最后这一刻,以有心对无心,乱了他的心神,令他心怀愧疚,从而对她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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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从屋中出来时,他随手拿走了桌上的和离书,因放在那里,便无比刺眼,此刻,这封和离书在他手中碎成了齑粉,簌簌而下。
她神色变幻逃不开萧珩的眼,唇边若有所思的笑意更令他心中郁郁,又想到她在宫中遭遇,隐于暗处对她居心叵测之人,深觉她心思清浅,待人处事过于天真,这样的她,如何能放心她离开国公府?
“只是,夫人您还好吗?”知宜清楚,自己能回来,定是因为清词的坚持。她担心的是,萧珩会如何对待清词?
今夜对萧珩而言,亦是注定无眠。
阿词,你可知兵法上另有一策,名唤缓兵之计?
他这么怔怔在院中站了半夜,直到曙光初现,守夜的婆子打着呵欠从倒座房出来,见到院中高大人影,吓了一大跳,正要惊叫出声,萧珩冷淡的眼神已扫了过来:“葛妈妈,早。”
萧珩不愿再谈论这个话题,沉声道:“不早了,安歇吧。”不待清词再说,他道:“我去书房。”
罗帐垂下,燃了半夜的烛火也随之熄灭,萧珩似是停留了片刻,便转身离去。她听到他拿起架子上的衣服,听到他的脚步渐消失于门边,听到外面屋子的门被轻轻阖上,周遭的一切重新归于深海般的寂静,自鸣钟嘀嗒作响的声音便格外清晰。全身的气力顿时如被卸下,她自言自语道:“孟清词,这不是你一直所希望的么?”
萧珩一生,几乎从未有任何事脱离过自己的掌控,这样的人,往往对自己也极度自信。可此时的他并未想过,世事翻覆无常,竟有一日,自己会心甘情愿送她远走。
清词用力戳了下她的额头,恨恨道:“原先我以为知微是个傻的,却不知你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什么样的事,你也敢揽在自己身上!”
素日观世子举止,并非对夫人全无情意,如何能这般痛快地答应?莫非真是
知宜揉着额头叹了口气,便听清词道:“姐姐无需再为此事费心了,世子已同意和离,夫妻缘浅,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练武。”萧珩言简意赅道。
可谁让这是他的疏忽呢?是他刻意隐瞒了过往,他应该在赵璃月回京那日,就把这些向她说清楚的。然归根究底,还是他对她不够在意,夫妻二人从未交心,他将她的好视为理所当然,却从未想过有一日她会离开。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
知宜的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如何便到了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