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他们离世后,我知道你们难过、愧疚,所以安顿好一切后事,我就一个人搬到乡下来,还发誓再也不回去,就怕你们难过。」师母坐在摊位的塑胶椅上,不忘拉过另一张椅子让周誉霆坐下,「没想到你居然找过来了。」
「对不起,这么晚才来看您。」周誉霆沉声说着,时隔几年,相见时的悲伤没有想像中的浓,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惆悵,酸中带涩。
「没什么好道歉的,我知道你们这些孩子的心意。」师母和蔼地笑笑,拉过他的手拍了拍,「本来也想过回去看看你们,又怕你们好不容易走出伤痛,看到我再次陷下去。」
周誉霆听着一怔,居然……和方歆嫚说的一样。
他们谁也没怪过谁,只是有着一样的伤、一样的痛,只是都在独自舔舐伤口与互拥间选择了前者,因为即使是互拥,伤口互碰依然会疼。
都只是,很在乎一个人而已。
「不过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师母忽然好奇的问着,「我还想着依你们的性子,应该不会主动来找我。」
「其实也不是我找到您的,是……」他说着回身望去,却不见方歆嫚的踪影,眉头顿时微微皱起,「我朋友,不过她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是刚刚那个漂亮的女孩子吗?」师母笑着,虽说她方才的注意力都放在周誉霆身上,不过还是有瞥见不远处的方歆嫚,「难得有人这么热心,她是做什么工作的?」
「她……是记者。」他说着微微一顿,「但不是我们遇过的那种记者。」
他还以为师母会露出厌恶的表情,没想到她只是浅浅一笑:「看来她让你改观了不少,我这几年听人提起你,别人都说你是最讨厌记者的警官。」
「阿霆啊。」师母说着感慨的望着他,「这世界没有绝对的善,更没有绝对的恶,警察是、记者是、这世间的行行业业都是。自杀是你长官的选择,不是你们该揹的责任。」
「所以以后,不用再为了你长官的死耿耿于怀了。难过是可以的,可是那不是你们的错,不要拿来惩罚自己。」
周誉霆一双眼盯着眼前的女人,过了这么多年,师母究竟一个人熬过了多少?该是最伤心的人,如今竟能反过来安慰他了。
微微抿唇,最终他扬起浅笑:「好。」
又跟师母聊了一会,见时间晚了,周誉霆起身道别,不忘承诺等有空会再来看她。离开摊位后,周誉霆往四周逡巡着,时间已过十一点,广场上三三两两的只有几个人,偏偏居然没有看见方歆嫚的身影。今天是开他的车来的,方歆嫚早在抵达后就将车钥匙交还给他,总不可能用走的回北市吧?
想了一会,周誉霆决定到四周的摊贩绕绕,摊贩以耶诞树为中心绕了一个圈,他从头逛起,走了半圈才看见熟悉的身影。
不过她没有好好的站着,整个人趴在桌上是怎么一回事?
周誉霆加快脚步过去,摊贩见他过来登时一愣,怎么看都不觉得他是要来买东西的:「请问您是……」
「我是她的朋友。」周誉霆沉声说着,由于方歆嫚是侧趴在桌上,他得以看见她那微红的脸,「她是……」
「啊……」老闆娘尷尬的搔搔头,「刚刚小姐来聊天,聊到一半说觉得冷,我就请她喝了点小米酒,结果一不小心灌太多了……不好意思啊!」
……周誉霆觉得头痛了,小米酒的酒Jing浓度一般偏高,就算是酒量好的人也不能当啤酒喝啊!他缓缓弯下身,轻轻晃了晃她的肩膀:「方歆嫚?你能起来吗?」
嗯?听见熟悉的声音,方歆嫚缓缓睁眼,虽说有一点醉,不过还不到不能走的地步:「周……誉霆?你这么快就聊完了。」
「哪里快了,都已经十一点多了。」他扶着她站起,一边向摊家点头致意,瞧四周很多摊位都收摊了,摊家大概是为了等方歆嫚酒醒才特地留下来。
回程的路上,方歆嫚摇头表示自己不需要搀扶,不过周誉霆到底还是不放心,一隻手始终在她腰际虚扶着,就怕她一个不小心摔倒。忽然想起方才摊家说她会冷,他不冷不热的问了句:「现在还冷吗?」
「现在很热。」她半抱怨的说着,「以后不能喝小米酒了,有够呛的。」
「你还敢说?而且不是什么酒的问题吧?为什么你在喝之前没有先问老闆娘酒Jing浓度?」
「我有问,老闆娘就说跟一般啤酒一样啊!」
「……」周誉霆无语,好吧,卖酒的人酒Jing浓度标准可能跟别人不太一样。
好不容易走过广场的草皮,他们停车的地方是一方石子空地,偏偏地上并不是圆润的鹅卵石,反倒是有稜有角的碎石,在半醉的情况下,即使穿着平底靴,方歆嫚依旧好几度差点跌倒。
实在看不下去,周誉霆忽然蹲到她前方:「上来,我揹你走。」
「……我穿的是a字裙,会走光。」
周誉霆一愣,啊!他都忘了。轻叹口气,他起身回到方歆嫚身边,随后一把将她抱起,直直往车子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