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週週五,报社的特别专刊顺利发行,方歆嫚忙得根本没时间看内容,一直到下班才有空翻开桌上的报刊。这一看却让她愣在原地,原先他们商议好这期专刊不放佳棋的照片,如今佳棋家的家族合照竟大大的摆在上头,连马赛克都没打。
有些慌乱的翻阅整篇报刊,里面的内容跟他们最后一次开会时一模一样,整本专刊只有那张照片不同,很明显的是在送印前才加上去的……她缓缓摇头、再摇头,不行,这篇专刊得回收才行,否则这张合照所带来的社会效应可不小,一来让家属二次伤害,二来肯定会有无聊的网友开始rou搜sao扰,她得在伤害扩大前找潘姐讨论才行!
还正打算出去找潘姐,手机忽然传来讯息声,她拿起手机看了眼讯息通知,下一秒无力的任其滑落桌面。那是以前出版社同事传来的消息,短短几个字彷若雷击:「佳棋妈妈自杀了,没救回来。」
垂下眼眸,方歆嫚气的颤抖,隻手揉着太阳xue,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嫚。」社会部的潘姐正要下班,经过生活部时随口打声招呼,却只看见坐在位子上、抱着头动也不动的身影,「嫚?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潘姐急急忙忙的推开玻璃门走到她身边,这一瞧也看见她桌上还未闔起的杂志:「这是……」
「这期专刊。」她无力地说着,「我记得我们最后一次开会时内容都还正常,为什么出刊会变这样?」
「这……」潘姐同样傻在原地,前后翻阅刊物内容,「内容文字都跟我们写的一样,只有照片动过。」
「嗯。」她不悦的抿唇,「最后一次开会后就是打印,我记得当时我们几个都太忙,所以从打印到确认全权交给地方部的小芳负责,对吧?在这之间能动手脚的只剩她了。」
「对。」潘姐的声音沉了八度,两个女人同样愤怒,「这期专刊要回收,我们去找社长讨论解决——」
「来不及了。」方歆嫚无力的打开对话纪录,手机啪的一声放上桌面给她看,「当事人的母亲在一个小时前自杀身亡。」
办公室里陷入沉默,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潘姐过了许久才再次开口,语调里满是沉痛:「外界的舆论很快会往报社这里过来,但不会太大,毕竟我们只是小报。但你也知道小芳是公司董事的女儿……可能不会受到多大惩处。」
方歆嫚眉头紧皱缓缓闭眼,这正是她气不打一处来的原因,社会似乎总是这样,有权有势的人总能逃过一劫,即使手上沾染鲜血依旧能好好活着。她们的愤怒如一拳打在棉花上,根本没有人在乎。
潘姐所言确实没错,舆论在隔天便烧到报社,即使是周六的非上班时间,报社依然紧急作出回应,表示是工读生在送印时不小心寄错件,才导致这样的憾事发生。而公司董事知道自家女儿闯祸动作也快,立刻安排人脉洗清舆论,几天里网路上的流言全数抹去,事件最终以辞退工读生作结。
工读生无辜遭殃,偏偏罪魁祸首依旧在眼前晃来晃去,方歆嫚和潘姐自然不满,偏偏大家同属一个报社,在记者界也实在不好把关係搞糟,最终她们选择退出跨部合作专案的群组以示表态,然而总有些人纠缠不清。
週二,方歆嫚难得跑完新闻得以在办公室办公,地方部的小芳不断走进生活部晃来晃去,方歆嫚还在气头上,压根不想理她,谁知道小芳便这么晃到她跟前。
「歆嫚姐。」标准的做作娃娃音在耳边响起,「你跟潘姐为什么要退出群组啊?是我做错了什么吗?如果我做错的话你可以告诉我,我一定会改的!」
方歆嫚低头写着资料,看都没看她一眼:「出去。」
「不要!我今天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你跟潘姐为什么退出群组,明明之后还有合作的机会——」
被问烦的方歆嫚猛的抬头,眼刀狠狠的望向她,这举措愣是让小芳的话卡在嘴里。办公室里安静了一会,最终,方歆嫚果断地起身,踩着高跟鞋打开生活部的玻璃门直直往外走:「你,跟我出来。」
方歆嫚一口气走上天台,一头长捲发被风吹的飘扬,没一会小芳跟着出现在顶楼,脸上毫无惧色,语调也不再客气:「方歆嫚,找我来这里干嘛?」
方歆嫚冷冷地望着远方的高楼,压根不打算看她一眼:「退出群组就是一种表态,需要说的这么明吗?」
「拜託,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啊?现在的媒体都是这样啊!不嗜血一点,谁有兴趣看我们的报导?」小芳竟毫无愧疚之情,「社会lun理都是假的,有多少记者遵守过?又有多少民眾在意?在现代社会里大家都自顾不暇了,谁还去管别人发生什么事、谁还去管深度报导?」
那话令方歆嫚缓缓闭眼,是啊,这正是当今深度媒体所面临的窘境,专业记者的挣扎不过是螳臂挡车,社会过于速食化,许多原先还坚持着的专业记者纷纷投向主流媒体,更再次加深了深度报导產业的危机。
但她不想妥协,她不想成为那些让她不齿的模样,她所受的教育、所被灌输的理念,媒体业都不该是这样子的。